“逢时,你想不想再回到朝堂,重新做回御史?”
一时间室内静谧无声,带着茶香的热气弥漫的二人之间,让舒子濯看不清眼前青年的神色。
舒子濯又道:“你三年前被闫桐牵连被流放此地,女帝在时我没办法帮你平反,现在女帝殡天,你的血亲兄长还是当朝首辅,你何不抓住机会回到朝堂,继续坚守你心中之志呢?”
炭盆里的银碳钻出几点火星子,跳在地面上再慢慢熄灭,良久之后,青年男子如竹节般的手指才缓缓执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淡声开口:
“你错了,女帝在时我还尚有翻身的余地,现在新帝登基,裴玄照把持朝政,他根本不会给我半点机会。”
舒子濯闻言满脸错愕,“唉...为什么啊,他不是你同母异父的兄长吗,同母的比异母的兄弟更亲近,而且我瞧着裴首辅这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最关键的是,裴首辅曾欠过我一个人情,这人情若能用到你身上,救你脱离苦海,也算值了!”其实他先前已经给裴玄照去信一封了,信中倒是没提崔祯,只是问候一番拉拉关系、叙叙旧情,再重提一下旧事,好让裴玄照想起他这个人来。
通情达理?
崔祯的脑海中忽然出现幼时的一段画面,
书院里人声鼎沸,许多学生挤着往甲字班的课室偷看,十岁刚进书院的崔祯也被人拉着一起躲在课室外的草丛里。
“唉,你们快看,那个人就是裴家公子,听说他是这次府试的榜首,才十三岁就考取了秀才,好厉害啊!”一位同样刚入书院的小童激动的低声道。
只见松柏疏叶间,课室的窗子内正端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少年一身月白的书院院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目低垂看着手中的书卷,一股儒雅之气。
“哇——”其余的小童们都异口同声发出惊叹声。
忽然小童瞧见了崔祯的脸,竟是指着他惊呼一声,众人都不明所以,就连崔祯自己都有些困惑。
“你...你你不是崔探花郎家的公子吗?裴公子是你的同母哥哥啊!”
那一次是崔祯第一次知晓自己还有一位同母异父的兄长,是一个十三岁中秀才的天才。
人人都说裴家公子不仅天资聪颖,为人更是通情达理,谦逊和气...
后来,当那位受尽人赞美和喜爱的兄长将他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的发泄时,崔祯心中暗忖:通情达理?谦逊和气?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一张假面而已...
茶水冷透,不留神洒在衣袖上,洇出一块神色的茶渍,他不在意的理了理袖子,将茶杯搁在案几上。
见他如此心不在焉,舒子濯不由急了,“唉我说崔逢时,你出身书香世家,高中状元之后又一路坐到正四品佥都御史,你就甘心守着一个穷乡僻壤地主家的粗鄙村姑过一辈子?”
崔祯闻言理袖子的手一顿,抬眸颇有些疑惑的看向面前之人,半晌才问出口:“你没见到过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李惊鸿,这几日舒子濯一直在庆元县县衙审案,按理说早该见过身为县丞的李惊鸿。
只听舒子濯嗤笑一声,嫌弃道:“本官一天天忙得很,哪有机会见什么闲杂人等!”
专程去见一见那个村姑,他是疯了不成?
他下意识环顾了眼四周,本来以为今日找逢时必定能碰上那女人,却不料只有逢时一个人,嗯,这正合他的意,他可不想和野蛮又粗暴的女子打交道。
崔祯抿了抿唇,心道怕是李惊鸿虽然坐上的县丞之位可依旧没什么实权,舒子濯在县衙之中这才不曾见过她。
“其实她...”刚想说其实她虽然行事霸道蛮横,但心地其实不坏,
下一刻,就被舒子濯挥挥手打断,“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宁州府了,我怕再多待一会儿和你那野蛮的娘子撞个对脸,走了走了...”
日薄西山,舒子濯瞧着远处的金山回头嘱咐了句:“逢时,我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啊...”
崔祯对他拱了拱手,并不言语。
衙门前石阶上的雪已经被扫净,傍晚天空中又聚了一些乌云,不多时便有绒绒细细的雪花落下,又将石阶上覆上一层新雪。
李惊鸿从衙门里出来时门口已经点了灯,忘了眼天色心道恐怕这雪又要下上一夜了,明早起来路上定然又是一阵折腾。
小林子将车驾到路口,李惊鸿刚要撩袍上车,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今日甚为熟悉的声音:
“李大人,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酒楼坐坐?”
李惊鸿回头望去,只见斜后方的一处酒楼,灯火阑珊中,素色衣裙的女子茕茕立在房檐下,几片细雪落在她乌黑的发间,整个人透着清冷之气。
是魏韵青。
李惊鸿随她在酒楼的雅间中坐下,桌子上却早已摆好了满满一桌菜肴,李惊鸿心中微讶,不禁抬眸看了眼对面的魏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