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李惊鸿何尝没有试着改变过?
可她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即使站到了权力的最高处,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无人与她并肩而行。
“那你呢,你是觉得本该如此,还是...心中也替我鸣不平?”李惊鸿平静的目光投向对面的男子。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禁暗暗捏紧了手指。
天下“既得利益者”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处于利益阶层,也不会与她们共情,甚至觉得本该如此。
不知为何,李惊鸿不希望崔祯说出大多数人认为理所当然的答案,她希望,他是不同的。
崔祯清润的眸子里染上几分怔然,他又想到了那个人。
人人都称她为“女暴君”,可她哪里又称得上真正的暴君呢,无非是比寻常女子心狠手辣了些,不符合天下众人为女子规定的温顺柔软的形象罢了,是以那些“违和”之处就被众人无限放大到百倍。
还有他的母亲杜兰泽。
在他幼时的记忆中杜兰泽不止一次被人追着骂“荡妇”、“不知廉耻”,故意在她面前阴阳“好女不事二夫”。
可他母亲从未做过任何恶事,仅仅因为与首辅和离后另嫁他人便被千夫所指背上众多恶毒的骂名。他们不相信,一个女人离开位高权重的男人之后还能过得那般好。
崔祯眼中光影明灭,半晌才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其实...这些事情在我从前的人生里从未仔细思考过,或者说...隐隐清楚却一直被忽略着,可随着经历的事情愈多,对这类‘不公’的体会便愈渐深刻。”
他的眸色变得悠远,“曾经有一人,我不能理解她所执之念,多年后的今日,总算是参透了些许...”
啪嗒一声。
似有一滴露水滴落在李惊鸿平静无波的心湖之中,波涛四起。
崔祯啊崔祯,你可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李惊鸿压抑着自己兴奋的脉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为之尖叫。
马车轻轻晃动,青年男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顷刻之间觉得自己手臂一紧,侧头望去,只见身前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未能有所反应,唇上浓郁的海棠花香侵入口腔,一具温热的躯体将他包裹,他怔愣之间竟忘了推开她。
短暂而又激烈的一吻过后,李惊鸿从男子的薄唇上移开,在黑暗中注视着崔祯的眼眸。
“崔祯,我可真是喜爱你呢!”
时隔多日再次亲密如此,耳边又是她热烈耿直的告白,崔祯的脑中空白了一瞬。
马车摇晃,他不由伸出手臂将身上的女子扶稳,略不自在的道:“你快些坐好,不要闹...”
这人怎么...怎么前一刻还在忧郁感慨,下一刻便立即跑过来亲他了?
他发现,自己真搞不明白这个女子在想什么。
李惊鸿依言微微退开些紧挨着他在一旁坐下,双手依旧环着他的手臂,调笑道:“怎么,你不喜欢啊?”
崔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得沉默的从小几上拿起茶盏来啜饮。
李惊鸿在黑暗中仔细打量了片刻他的面色,以为他是觉得羞赧,故也不再纠缠,只心中觉得尤为熨帖。
崔祯,她果然没看错他。
上京之前,崔祯要将宁州的一些公务交接妥当,五月端午之后再启程前往京城。
这样一来,崔祯在宁州府买的那间小院便要着手卖掉。
李惊鸿本以为自己拿些赏钱就算此次的封赏了,不曾想知府陆大人一纸调令将她调往宁州府任通判一职,也算是给她升了个官,对此她很是满意,如此一来小院也不必卖了,她直接住进去便是。
二人难得能同住一段日子,但崔祯早出晚归,李惊鸿也要接手新职位的相关事宜,故而连续几日也不曾说过几次话。
李惊鸿身着一席藏青色官服坐在宁州官衙内,看着桌案上京城送来的急报微微一愣。
她的好弟弟,李元朝竟要选妃了。
李惊鸿拿起桌上的文书仔细阅读,眉梢一挑。
皇帝选秀,大昭十三个州府须得各选年龄十四至十六岁,家世清白、身无疾病、面貌端正的女子一百位送入京中接受殿选,这些要求都是按照规矩来的,没甚可说的。
但李惊鸿一想到她那见到宫女都会脸红到说不出话来的弟弟竟要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就觉得有些可笑...
唉,她这个宁州府通判刚一上任就要忙起来了啊...
...
李家老宅的花厅内,秦老夫人一张脸都要笑成了菊花。
自从两个月前李惊鸿来老宅给二房一个下马威之后,李家便事事不顺,秦老夫人更是每日黑着一张脸,没有一刻爽利过。
这一次又有官兵上门,她还以为李惊鸿要对分粮插队那事“秋后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