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皆是往禁宫而去的车驾,时不时能听见女眷们激动的说话声。
李惊鸿放下车帘,心中却是一阵平静。
她虽是一介民女,对能进宫参加宫宴一事并无多大感觉,只想尝尝御厨和京城酒楼的厨子有何不同。
内宫是不允许臣子车驾进入的,故而到了宫门口,众人都一一下了车。
云霞漫天,钟楼上几只乌鹊扑棱着翅膀,李惊鸿抬眸望去,只觉一瞬间心跳停滞了半拍,无端觉得压抑。
“娘亲,那是做什么用的?”一旁不知哪家的小姑娘指着高台上的巨钟低声问道。
贵妇人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发耐心道:“那是钟楼,用作报时和示警,囡囡忘了,女帝陛下殡天之时响了四十九声。”
“是哦...”小姑娘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语气低落起来,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李惊鸿心中闷痛被这对母女你一言我一语所缓解了几分,先女帝吗?市井上常能听到讽刺其暴政的童谣,原来也是有人敬仰的。
中秋宫宴设在禁廷中的望月台上,这里是极佳的赏月之处,楼台上人影绰绰,衣带翩然的宫娥攒动,颇有踏入月宫仙境之感。
李惊鸿跟随着崔祯甫一入内,便敏锐的察觉到无数道视线投向她所在的位置,准确的来说,是投向她身前的崔祯。
二人由宫娥引至位子上落了坐,她的位子,在崔祯身后。女眷们皆是如此。
她耳力极好,刚才一坐下耳边便传来斜后方两位贵妇人的私语声,“瞧啊,那位便是崔御史在乡下找的媳妇?”
“真是可怜啊,恐怕她还不知道自家夫君已经快成老臣们乘龙快婿的人选了...”
李惊鸿微一挑眉,还有这等事?不禁来了兴趣,侧耳倾听起来。
接着,那妇人又道:“男人嘛,不能只看表面,落魄时能娶个乡下丫头已经是天赐恩德了,可一朝发达了,自己的夫人是个无权无势的民女,他还能坐得住?”
“我听说,周忠大人家的小孙女今年要满十五了,正物色孙女婿呢...”
李惊鸿闻言摸着下巴认真的思量起来,好歹也是尚书大人家的金枝玉叶,抢崔祯这么一个...被她用过的男人,真的不会嫌弃吗?
对男人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她的目光不由落到前面那道挺拔如竹的背影之上,墨发如缎自脑后用玉冠束起,举手投足浑然天成的清冷淡漠,这样的人永远是冷静的,不沉溺于红尘的。
所以,他会怎么想?会像妇人们说的那般把自己这个“糟糠之妻”给踹掉吗?
李惊鸿试想了一下,若真有这么一天,那她只好先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想清楚了之后,再看一眼桌上满满的珍馐美酒,吞了吞口水。
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响起,李惊鸿抬眸便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由宫娥恭敬领进来一道绛紫色官袍的男子身影,他单手负在背后,随着他进来的少女极力与他说笑,男子只是礼貌颔首,面上再无过多神情。
男的正是她记忆中的“未婚夫”裴玄照,女子则是先前在路上偶遇的若瑶郡主。
裴玄照若有所感的向李惊鸿所在的位置转过身来,李惊鸿刚要与他嘲弄一笑,却赫然发觉身前的崔祯顿时脊背紧绷。
李惊鸿觉得好笑,便矮身躲到崔祯身后去,裴玄照并没有发现她。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尖利的高唱,原本互相寒暄的一众臣子、女眷们瞬时止了声息,纷纷起身相迎。
李惊鸿这才站起身来,学着众女眷的模样胡乱行了个礼。
不防听到身后贵妇人又是恨铁不成钢的“啧啧”两声,“瞧她,这带出去多丢面子啊...”
后面的话李惊鸿没有听清,她的视线紧紧黏在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着走进殿内的少年身影上。
李元朝身着一席玄金龙袍,头戴金冠,迈步走在前面,若是有人抬头看来,就能发现这位“天子”双拳紧握、步伐僵硬,似是...紧张所致。
可臣子不能直视君王,众臣无一人发现不妥之处,除了李惊鸿。
她隐在崔祯身后,用眸子紧盯着那道玄金色的身影,这个皇帝在紧张!
李元朝的身后跟随者几位身着宫装的女子,其中一位面上略带些许皱纹,约莫三十余岁,后面四位则是不过二八的年轻少女。
想来便是皇帝的那位养母和新选的妃子们了。
李惊鸿扫视殿中场面在心底不由想笑,真像一群大人陪小孩子玩过家家啊...
李元朝在主位上坐下之后便吩咐众卿平身,而那杨氏却坐在了太后的位置上,虽因崔祯极力阻碍未能顺利册封,但其却位同太后一般。
中秋佳节,老臣们都当做没看见,毕竟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陛下,燕国使臣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