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忠没想到他说瞎话说得如此坦然,其实方才那官员问周仁他是不是曾在高门大户伺候贵人的时候他很想从周仁脸上找到一丝难堪或者难以启齿,唯独不想看到他轻松自在的接受自己如今的境况。
周仁托着茶壶走到周忠身后欲帮他倒茶之时,周忠故意将茶杯向前挪了挪,周仁一个收手不及,将热茶倒在了桌案上。
周忠轻轻“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也不知你们酒楼是如何训练的,倒茶的时候都不知道瞧着点儿吗?”
周仁一愣,淡淡笑道:“抱歉,小的这就帮您擦拭干净。”
周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布巾,轻轻将桌面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并且又重新帮周忠续上一杯茶,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可谓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一旁的官员忍不住夸赞道:“这兴春酒楼不愧是金陵城第一酒楼,连小二做事都这么不急不躁、条理清晰,怪不得周大人执意要来此用饭。”
他本意是想借周仁的从容有礼夸赞周忠的品味好,却不知其中各种内情,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周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周仁躬身对雅室内的众人道:“诸位客官稍等片刻,小的再去后面茶室帮诸位沏一壶好茶来。”说罢便退出了雅室内。
雅室众人赞不绝口:“您瞧瞧,这兴春酒楼的跑堂的都这般讲究,看着就跟名门世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哥一般。”
“是啊,这地方可真是不错。”
周边人每说一个字都是在给周忠心口扎一刀,只因这些官员口中赞不绝口的如同世家公子般的跑堂,正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嫡长子...
周仁从雅室内出来,就见到自己的小厮在门口等着,小厮见他出来,忙禀报道:“老爷,李祭酒托人来传话,说您写的那大字报起了大作用了,半刻的功夫就有不少人带着自己家女儿去书院参观报名呢。”
“有用就好。”周仁便应着边走到茶室中,蹲下身子往茶壶中续茶水,一旁的小厮见状赶紧上前帮忙,“哎呦这活怎么能让老爷您亲自干呢,那些人怎么回事,都在低下闲着。”
周仁将他推开,坚持要自己做,“行了,是我要干的,你赶紧去催催菜,过了午时没什么事情之后就去书院帮忙去。”
“唉,是。”小厮掀开帘子离去。
茶室内只剩下周仁一个,他想起方才周忠的话语和表情,不由嗤笑一声。
母亲还真是了解他,这人刚愎自用,不容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所以方才极力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他狼狈的证据,真是可笑。
他接满了茶水,刚从茶室里出来便遇见了在走廊中负手踱步的周忠。
周仁在人后不愿与周忠多说一个字,于是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穿过。
“等等。”
周仁闻言脚步一顿,周忠慢慢走到他面前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快十年过去了,怎么,不记得自己亲爹是谁了?”
周仁面不改色,“大人此前在雅间里不与我相认,反倒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找我说话,是怕你的同僚们瞧见,觉得丢人吗?”
“哼,你还知道丢人!”周忠面色一冷,上前两步,“好好的周家嫡长子你不做,非要来这鱼龙混杂的市井中低声下气做些伺候人的活计,真不愿承认你是我周忠的儿子。”
“嗤...”周仁嗤笑一声,“你不也没在众人面前承认吗,我一不用占着周家公子的身份,二不会顶着你的名头丢人,你不是说我这般懦弱的性子根本不配姓周吗,我现在这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周仁真不明白,既然已经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不好吗?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了什么?展现一下优越感吗?
周忠被他说得火冒三丈,“呵,为父原本还想给你指一条明路,或许还能保你们母子后半辈子起码吃穿不愁,你倒好,一上来就呛自己的亲生父亲,之前教给你的礼数只怕都忘干净了吧。”
“哦?什么明路?”周仁凝眸,他倒是有些好奇,他这个父亲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金陵女学。”周忠道,“最近金陵女学正在改制,我作为钦差一力负责此事,到时候,可以在女学中给你谋一个职位。”
周仁闻言不由一愣,没想到竟是有关女学的,他不语,等着听周忠接下来的话。
周忠见他不反驳,以为他动摇了,接着道:“你现在在酒楼里跑堂送菜,每日还得看人脸色,也赚不了几个钱,我听闻你母亲她刚到金陵时卖刺绣为生,如今年纪大了也绣不动了,你啊,还是好好换一份营生养家糊口,至少比现在更体面。”
周忠很少主动打听张氏等人在金陵的事情,最近的消息还是五年前,传闻张氏在金陵卖刺绣小有名气,后来,就是现在,张氏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没办法再刺绣了,所以,他便自然而然的认为没有了张氏赚钱补贴家用,周仁一家在金陵必然是过得苦兮兮的,加上见到周仁在酒楼里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