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贾充的头七, 灵堂中没了前来吊唁的亲友故交,冷冷清清的,唯有几个白灯笼在寒风中晃荡。
贾南风呆呆地坐着, 泪水在眼眶中打滚, 除了父亲去世的悲伤,还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知道贾充临死前还要主动背叛大缙, 将胡问静扶上皇帝的宝座的原因是为了她和贾午等人考虑。
贾充与胡问静之间是合作关系, 这个“合作关系”曾经是用来显示贾充的度量的,胡问静不过是九品小官,有什么资格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贾太尉合作这“合作”不过是表明贾充和胡问静都是聪明人, 而且从本质上而言谁也不是缺了对方就无法生存,两人互相利用是双赢。胡问静借此表明她是独立的, 与贾充不是主仆关系, 可以随意与其他人合作。而贾充借此表明他对新生代以及寒门子弟敞开大门,只要有能力来者不拒。
贾南风相信京城中有眼睛的人就能看清贾充和胡问静的“合作”是极其缺乏“合作”的基础的, 一头大象与蚂蚁有什么好“合作”的合作只存在于相等的体量之间。她很乐意对胡问静表示居高临下的友善, 掌握巨大资源的太子妃对九品女官的友善是风度,是姿态,是宣传,是作秀, 唯独缺少诚意。这点不仅仅贾南风知道,胡问静和所有人都知道,总不会真有人以为九品官可以和太子妃平等相处吧
随着时间的变化, 贾家的实力不断地减弱,而胡问静的实力却疯狂地增加,到了司马炎逊位后双方已经开始成为了同一数量级的盟友,而世事无常, 贾家和胡问静之间的实力对比开始颠倒,贾家隐约已经成了胡问静的依附,胡问静多贾家不多,少贾家不少。没了贾家,胡问静还有一群寒门和草根手下。
贾南风曾经对胡问静的手下们很是不屑,论才,胡问静的手下没有人写出一篇华丽的骈文,很多人只是勉强粗通文字,莫说遍读四书五经了,琴棋书画一样都不懂;论德,胡问静的手下做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是修桥铺路是赈灾施粥是给皇帝大臣写劝谏的书信胡问静的手下只有暴力对待百姓的恶名,这“德”是绝对没有的。一群无才无德的人也配当官用京城的豪门大阀的贵公子贵女与胡问静的手下相比肯定是秒的结果,简直是欺负人了,但就算从大缙朝九品中正制中随便抽个九品的乡贤也肯定比胡问静的手下们强上一些。
贾南风一点不觉得胡问静能够成大事,一个小乞丐带着另一群乞丐能成什么大事只有精通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各种礼仪的帅哥美女才能够成事,这是所有人公认的规则。贾南风曾经对胡问静的审美鄙夷到了骨头里,明明已经有钱了,已经是朝廷大员了,为什么还要穿着灰不溜秋的衣衫,浑身没有一点点首饰,也不做个漂漂亮亮的发型看看怀里永远藏着糕饼,床头永远堆着无数蔬菜糕饼米面的小问竹,贾南风认为胡问静穷怕了,所以守财奴的特性发挥到了极点,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必须悄悄地埋到地里藏起来。
就这么一个来自大缙最底层的女子,也配成大事
但就是这个最底层的,不懂琴棋书画,不懂社交礼仪,不懂道德廉耻,名声散发着恶臭的女子竟然掌控了朝廷,一群乞丐竟然凭借集体农庄制度颠覆了精英治国的核心理念。
贾南风对此有些彷徨,唯一说服自己的理由就是胡问静对待贾家,对待她的态度自始至终都一样,好像恭敬,又好像满不在乎,好像亲近,又好像小心翼翼万分提防。贾南风对这个态度很满意,不考虑这个态度是不是合适,没有发生变化就是好事,说明胡问静与贾家依然是“合作伙伴”,此刻胡问静明显比贾家拥有更强大的实力,但那只是暂时的,贾家门生故旧无数,深入大缙朝各个角落,只要时机一到,贾家立刻就能发力拥有比胡问静更强大的实力。别的不说,只要贾家一声令下,一十四友立刻老老实实的给贾家写歌功颂德的文章,这声势是胡问静的小黄文能够比的吗
贾南风认为胡问静很有可能是贾家掌控天下的开路先锋,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胡问静能打,但是没什么文化、修养、仪态和道德,典型的下等打手,定然是要受制于人的,司马懿司马炎的武力值都是菜鸟,但那些能打的高手也就是侍卫和猛将而已,何时见到以武力值高低决定谁是大佬,谁治人谁治于人了
贾南风从来没有想过要卸磨杀驴,胡问静在贾家最危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生死与共,与贾家的关系是极其深刻的,贾南风一定会让胡问静风风光光的做个大官,生生世世富贵闲人。
但这个美好的,具有良心的,双方都有好处的计划破灭了。
贾南风眼眶中的泪水落了下来,脸上微微一热,很快就变得冰凉。
贾充不断地提醒她必须重新看待贾家与胡问静的关系,必须以胡问静为主,而贾家为辅
贾南风若不是心中存了孝道,若是说这些话的是荀勖之流,她立刻一个巴掌甩过去,胡问静也配让堂堂的太后为辅
但贾南风也承认贾充说得很深刻,很有道理。到了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贾南风愿不愿意承认了,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