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个人,每一个稍有良心的人,都希望能实现这样的太平盛世,但作为决策者,现实情况是国家财政不允许,因为这是需要持续巨量投入而且几乎没什么收益的,以大明目前脆弱的、基于官田属性土地税为主要财政收入来源的国库来看,肯定是做不到的,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
“但是做不到最好、满意,不代表什么都不做。”
姜星火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案。
“既然历史上的政策案例,已经证明王安石、蔡京的这种市易法,也就是朝廷直接干预某个行业的市场不可行,那么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我的答案是有。”
讲堂里是有黑板和粉笔的,黑板就是给木板刷层黑漆,粉笔就是石灰石加生石膏,只要姜星火想要,以他现在能调配的资源,这种随便手搓的小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只不过没有近现代产品那么好用罢了。
姜星火在黑板上写下了“朝进”与“朝退”两个大类。
“王安石的市易法从本质上来讲,就是‘朝进’,就是推崇‘大朝廷’,通过北宋朝廷直接伸手干预某个行业甚至多个行业市场的方式,让北宋朝廷主动去承担过多社会责任,从而让民间的商业后退了。”
“这种什么都管的‘大朝廷’模式,对北宋的民间商业来说好不好?”
曹端已经初步摸到了辩证的门槛:“分情况。”
“对,分情况。”
姜星火点点头:“如果北宋民间商业规模小,北宋朝廷力量强,那么用这种手段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北宋民间商业规模大,北宋朝廷力量强,而且北宋朝廷的统筹计算以及管理能力到位,也是没问题的但问题就出在,北宋民间商业规模又大北宋朝廷力量又弱,统筹计算和管理的能力又差,连自己户部的账目都算不明白,就要去搞市易法,那么以北宋如此繁荣的商业,和宋廷冗官如此低下的行政效率,怎么可能做到呢?”
“换到今日的大明,比之北宋的行政能力强还是弱,这个我不好说,当然了,现在商业也没有北宋那么发达,但不管怎么样,朝廷在惠民药局的基础上继续扩大规模,我认为是是没必要的。”
“那国师的意思,便是朝退了?”
姜星火笑道:“不可以不进不退吗?”
众人哑然,当然是可以的,什么都不做维持现状就好了。
姜星火开过玩笑,正色道:“既然朝廷有看得见的手,自然也有看不见的手,这只手就是经济规律。”
姜星火示意他们接着翻教案。
教案如是写道:“每个人都试图用应用他手里的本钱,来使其商业产品得到最大的价值,一般来说,他并不企图增进公共福利,也不清楚增进的公共福利有多少,他所追求的仅仅是他个人的安乐与个人的利益,但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就会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引导他去达到另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绝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但最终的结果是,由于追逐他个人的利益,他经常促进了社会利益,其效果比他真正想促进社会效益时所得到的效果更大。”
朱高炽和三杨手里没教案,还是两个有眼力劲儿的教师把自己的教案让了出来,四个人方才分看两本教案。
这段话有点拗口很快引来了疑惑。
“我等不甚理解,还请国师详细解答。”杨士奇说道。
杨士奇和杨荣之前还跟姜星火有些交集,而杨溥则是头一次见,他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姜星火。
“此言却是有些荒谬,世上哪有什么看不见的手?莫不是国师觉得,真有神仙菩萨不成?若是人人逐利,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互相争抢,而所有人的利益都受到损害。”
姜星火看了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然后将目光落在了杨溥身上:“你就是杨溥?”
杨溥点点头。
“素闻伱有才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敢作答?”姜星火又问。
杨溥眉头微皱,但最终还是开口了:“有何不敢!”
虽然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晚年的杨溥历经明枪暗箭,变得小心翼翼到过分的地步起来,但此时杨溥还是刚刚三十岁的青年,跟金幼孜同年中的进士,如今已是翰林编修,又进了内阁,从传统意义上来讲已经来到了人生的快车道,还是光明大道的那种,如今大皇子在旁边看着,自然是要表现的有自信一些。
“好!”姜星火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问道:“我且问你,开中法为何明明商人们参与的目的只是追逐利益,而最终的结果却是朝廷受益,边军得以丰衣足食。”
“这”杨溥一时哑口无言。
“这便是说,行政决策的实施方法有三种,律令方法、经济方法、行为方法。”
“法律方法,便是朝廷或官府用各种法律条令的手段实施行政管理的方法;经济方法,则是指运用经济规律这个‘看不见的手’来调节和影响被管理者,行为方法则是利用表彰、活动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