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月的月色清冷落下, 秋风从山腹深处呼啸而来,扯着野鬼哭嚎的号子。 夜色风声,为此情此景平添几分怖人。 “……手指, 脚趾……我儿的,我南儿的啊……” 不不不,这不单单是手指脚趾,这还是她家南儿的前程,她严家的富贵啊,毁了毁了,这一切都毁了! 严夫人也瞧到了这一幕,眼白翻了翻, 四肢无力,瞧着就要支撑不住倒地了。 旁边, 严老爷回过神,他一把馋住她,拼命的摇着, 失声喊道。 “夫人, 夫人……你振作一点,南儿还在旁边瞧着呢,咱们要是倒下了, 南儿该怎么办?道长, 道长会为咱们家讨回公道的!” “是吧, 道长。”严老爷搀扶住严夫人, 视线看向安山道长, 焦急的问道。 “这是自然。” 安山道长的眉眼里都是凝重, 声音铿锵有力, 令人信任。 “此等恶妖, 人人得而诛之!严老爷严夫人莫忧,贫道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有道长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严老爷松了一口气。 那厢,严若南跌倒在地,拐杖摔到了远处,他挣扎了一下,伸手去够拐杖,没有够到拐杖,颇为泄气愤怒的捶了捶地,继而怒吼一声。 再抬头,那双眼里就像是簇了一团火一样,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用残余完好的一只手和腿,挣扎的向前爬去。 “……手,脚……我的,是我的……” 他不要当废人,他要他的手脚完好无损,好好的长在他身上……江先生说了,他的文章做得极好,他要乡试,他要做解元,来年春日,他还要进芙京赶考当状元!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严若南面上沾了黑泥,汗水一晕染,瞬间成了一条条污渍,不知什么时候,那高束的乌发上发带断裂,瞬间,长发披散而下,带着汗渍泥土,瞧过去一缕一缕的,狼狈不堪。 安山道长叹了口气,“痴儿。” 也是痴儿啊。 曲烟面有不忍,扶着被打得青肿的腮帮子,声音含糊。 “道长,严公子好生可怜啊。” “快说,咬了郡城六户人家好儿郎的恶妖在何处?”安山道长将手中的胖脸松鼠提了起来,再次喝问。 胖脸松鼠瞧了一眼,脑袋一别,干脆连咕咕,咕咕都不喊了。 凭什么问了就要说啊,它没脾气的吗? 它最恨别人把它从树上扯下来了! 只见那蓬松如火团的尾巴垂着,摇了摇,两只前肢交叠在一起,虽然脖颈这命门被捏着,胖脸松鼠全然不惧,眦了龇牙,还露出了两颗大板牙,白光一闪,牙口极好。 安山道长皱了皱眉,还未说话,旁边的曲烟瞧着,当下插腰,气更大了。 “哎,你个小妖精胆儿真肥,居然还敢甩脸色了哈!” 他转了转头,当即就控告,道。 “道长,这也个是恶妖!你瞧它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我的脸,这下都还肿着痛着呢,您别和它好言好语。” 胖脸松鼠难以置信的瞧了过去。 到底是谁不分青红皂白了? 真是猪八戒回头,倒打一耙! “喵呜。”一声带着嘲讽的喵叫声突兀的传来,胖脸松鼠一僵,安山道长瞬间眉眼一凛,侧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峨眉月清冷,月华凝聚,犹如绸带,却又像流水,它直直的朝一处倾泻而下,因此,这月光的光亮也将那处照得分外明亮。 只见一只狸花猫卧在墓碑上,长长的狸花尾巴垂下,正好将墓碑主的名字遮住。 不知什么时候,那道“咚咚,咚咚”,犹如敲门一般的声音停止了。 “咕咕。”小狸…… 笨笨笨! 这牛鼻子臭道士寻的就是你,你不思量藏好,竟然还直直的冲撞过来?这是嫌自己的命太多条了吗? 胖脸松鼠有些着急,偏偏又不敢表现出来,它就怕它一个心虚,就让安山道长瞧出来了,这小狸就是他要寻的恶妖。 呸呸呸! 小狸才不是恶妖呢! 胖脸松鼠恶狠狠的剜了严若南一眼。 定然是这个人的错,小狸多委屈啊,都被逼着咬脚脚了,平日里,小狸最爱干净了,鱼儿沾泥巴了都不吃! 奈何,安山道长没那么好敷衍。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妖气,目里有精光闪闪,声音深沉。 “是你?”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安山道长心中却是肯定的。 小狸没有理睬,它转了转头,目光沉沉落在严若南身上,眼里有着深刻入骨的恨意。 它都饶他一条狗命了,这恶人不思量着下辈子好好悔过,竟然还敢寻个道长入山。 当真是小鬼找佛陀,不知死活! 严若南被这样的视线一瞪,从发痴的状态中回过了神,他侧头看了一眼小狸,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倏忽的瞳孔一震,继而发抖,捂着发疼的手脚,惊惧不已的哭嚎起来。 “是它,就是它啊……” “就是这双眼睛……黑黢黢的夜里,它就是这样盯着我的,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解元状元啊……没了,全都没了,呜呜呜。” 严若南发着抖胡言乱语,被小狸这么一瞧,他竟然好似回到了前两日,那被小狸咬下手指脚趾,鲜血淋漓又疼痛欲死的夜晚。 小狸冷哼,孬货! 安山道长安抚:“严公子莫忧,贫道在这。” 安山道长的这句话不轻不重,却带上了道韵。 它犹如一道风轻柔的拂过严若南慌乱的脑海,又像高山处传来的一道钟声,幽远绵长,带给人沉静的安宁。 严若南镇定了一刻,惧意被安抚,恨意就冒头,下一瞬,他瞧着那坟碑上的狸花猫,倏忽的面目狰狞起来,指着小狸,尖声嘶叫,道。 “畜生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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