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原本没有羊圈,卧的羊多了,便成了羊圈。 那卧过羊的地方,就是羊盘。 在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中,在某一段时间内,羊群会每天晚上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地方休息,直到离开这片草场去别的地方。 因为羊在休息的时候,都是卧着的,所以羊的这种行为就叫“卧盘”。 它们会把自己的粪便大量堆积在卧盘的地方,等羊群离开以后,这个地方会因为营养过剩,有好几年时间寸草不生。 然而,经过漫长的风吹日晒和雨水浇灌,‘羊盘’恢复的过程中,一年生的藜科植物先长起来,它们是草原上的先锋植物。 几年后,藜科植物就会被羊草取代,因为有羊粪的地方营养丰富,而且会吸附很多水分,在羊粪分解稀释到一定的阶段,便成了草原上水草最为肥美的好地方。 在冬天的草原,如果能找到羊盘,那将是一件十分幸运而幸福的事情—— 有羊盘的地方,附近必有水源,而且,大量的羊粪,也是牧人过冬时最好的燃料,足以让整个部落熬过漫长的寒冬。 早在匈奴人进攻石门障前两三日,杨川其实早就让六只傻雕在寻找羊盘,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若没有几万、十几万头牛羊马匹供养,在冬天基本上就没什么活路。 他的运气很好,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找到了羊盘。 只可惜,六只傻雕不会说话,他并不能确定那里有多少匈奴人,有没有骑兵保护,这就让他很想念堂邑父…… 六七十里地,战马全力奔驰,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杨川要赶时间,根本顾不上战马的死活,所以,当他远远看见一片帐篷时,才翻身下马,胯下那匹神骏战马唏律律一阵哀鸣,一头栽倒在地,开始口吐白沫。 “马哥对不住了。” 杨川蹲下身子,拍一拍战马的头颅,回身给十名老兵卒打了一个手势:“你们换上匈奴人的衣物,就藏在附近观望,等我的讯息。” 言毕,他换上一匹战马,带着豹姐,大大方方的向匈奴人的营地走去。 途中,杨川还打了一声呼哨,让六只金雕飞下来,在他的头顶上方三四丈处盘旋着,骄傲的如同一位小贵人。 天色微明,东方泛白。 冬天的草原很寂寞,牧人的帐篷顶上,飘荡着一缕缕青烟,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羊粪的温暖气息,平添了一份静谧与祥和。 与往常所有的日子一样,萨娜每天早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撒一泡尿,然后,再给灶火里添几块干净的牛粪,为一家人熬一罐羊奶。 这一日,她刚从草丛里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系好裤腰带,一抬头就看见晨光中朝她微笑的杨川,那一双眼睛啊,干净而清澈,简直漂亮极了。 “哎呀,多俊俏的一名少年郎!” 萨娜赞叹了一句,刚要跟杨川打招呼,就被一只成年雪豹扑倒在地,一口尖利的牙齿牢牢锁住她的脖颈。 “豹姐,别欺负人了。” 杨川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拨开豹姐,将这位匈奴妇人搀扶起来,用十分流利的匈奴话说道:“大婶,对不起啊,豹姐它跟你逗着玩呢。” 萨娜强忍着尿意,两条腿抖得厉害,瑟瑟的说道:“雪山之王……” 杨川点点头,伸手抚摩着豹姐柔顺光滑的毛发,柔声说道:“放心吧,它不会伤害你。 我们原本在阴山深处的大雪山生活,最近,到处都在打仗,我便带着豹姐出来散散心,希望能喝一口你家的清水润润嗓子。” 萨娜看一眼豹姐,看一眼杨川,再抬头看一眼六只盘旋的金雕,脸色渐渐好转起来:“没有人出门会带着一条河,也没有人出门带着一片草场,俊俏的少年郎,请到我们的帐篷里坐一坐,喝一口大婶亲手煮的鲜羊奶吧。” 杨川喜欢这种歌唱般的说话方式,他觉得,只有这些整日侍弄牛羊牲口的普通牧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草原人。 至于那些骏马弯刀大杀四方的匈奴勇士,从根子上来讲,说他们是狼日哈的还真没错…… 帐篷里很温暖,当然,味道也很冲,羊肉的膻味、奶腥味、皮革的臭味,再加上燃烧羊粪时的烟火味儿,让杨川的眼睛有些湿润。 在这样的帐篷里,他给羌人当了整整六年的奴隶,差点把小命丢在了西域,如今闻着这股子熟悉的味道,杨川的心里难免颇多感慨。 这是一个清贫的牧人家庭,从使用的陶器、铜壶等用品来看,这顶帐篷的男主人年纪很大,但可能身体不是很好,因为还没给家里抢来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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