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阿芙母女去城外南湖赏荷。
正值盛花期,白的粉的紫的黄的,铺天盖地,衬着碧翠荷叶婷婷袅袅,又引来蜂蝶成群,好不繁忙。
娘儿俩才下马车,便有董芸的丫头来接。
六月正值暑热,虽是早上,日头也颇有威力,丫头婆子们帮忙擎着伞,一路快行。
临近水边,绿柳成荫,一股水汽扑面而来,瞬间带走燥热。
“这里。”正在凉亭中喂鱼的董芸朝他们招手。
董娘见了,随手丢开鱼食,主动迎出来向阿芙问好,又拉起阿嫖的小手,“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见她身着浅碧色骑装,腰间还挂着蟒皮鞭子,十分英姿飒爽模样,阿芙因笑道:“今儿赏荷,怎么这副打扮?”
十三四岁的少女亭亭玉立,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眉宇间全是意气风发,看着便觉清爽。
董娘亦笑,“天儿这样热,我不喜车轿里烦闷,一早骑马来的。”
清早凉爽,纵马驰骋别提多快活。
“姑姑!”阿嫖听了,急忙忙仰着脑瓜道,“前儿娘也带我骑马!”
严格说来,董娘和秦放鹤平辈,阿嫖小时候不懂,乱叫也就罢了,如今渐渐随长辈出门交际,便也改过来,口称姑姑。
说是骑马,不过是阿芙抱着她在马场里略转两圈,打打小碎步,饶是这么着,也给小姑娘兴奋坏了,见人就炫耀。
“呦,咱们阿嫖真能干。”董娘毫不吝啬地给予肯定,“如今我也学射箭了,赶明儿姑姑带你打猎去!”
阿嫖并不晓得什么是打猎,但只要有人肯带她玩便高兴。
凉亭中还有其他人,但明显以董芸为尊,呈众星拱月之势,此刻见阿芙母女到来,纷纷起身相迎,十分热络。
“呦,这就是大姑娘了吧?”一位夫人笑容可掬道,“瞧这模样儿,怪招人疼的。”
又有人故意问些“叫什么”“几岁了”的话。
她们当真不知道阿嫖叫什么?便是没话找话套近乎。
大户人家的孩子哪怕小,大面上礼仪也是不差的,阿嫖也不怯场,脆生生回道:“我名秦熠,侍读学士秦放鹤之女,母亲出身陇西宋氏。见过各位夫人、姐姐。”
这一套话术,是早就背熟了的,也是她目前为止能一口气说出来的最长的一段话。
什么扮猪吃虎,隐瞒身份低调,都是屁话,没个拿得出手的出身,连上流社会的门槛都跨不过。
“哎哟哟!”起头那位夫人略有些夸张地赞了一场,“好伶俐口齿,日后指不定出落成怎么样的美人儿呢!”
其余众人也都不重样地夸了一回。
阿嫖听了,眼巴巴看阿芙:
娘,她们夸我哎!
果然爹爹说的没错,我就是顶讨人喜欢的姑娘!
如今卢芳枝势弱,眼见着董春就要登上权力之巅,董芸是他的女儿,阿芙是他的徒孙媳
妇,秦放鹤本人又在天元帝跟前得脸,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众人巴结追捧的对象。
董芸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轻轻摇晃手中的精巧象牙小扇,待赞美声稍减,才替阿芙引荐了,“……这是工部员外郎之妻,刘夫人。”
因云南、福建两地事发,三法司持续数月审讯,牵扯出不少京城官员,原先的工部员外郎也被贬了,这位刘夫人的丈夫是才升上去的。
工部员外郎,官居五品,明面上看着跟侍读学士平起平坐,可论及得圣心和仕途前程,断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故而刘夫人分明已四十多岁,可看向二十来岁的阿芙时,笑容中分明带着谦卑。
官场和夫人外交密不可分,这些官员们分散在各部各衙门,有的甚至临时不在京城,若贸然相聚,未免太扎眼了些,也易被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故而许多男人明面上不方便说,不方便做的,都由命妇们完成:夫人们私下聚会,偶然遇上了还有错不成?
不消片刻,董芸和阿芙便不动声色表达了意思,让诸位夫人们的男人们在弹劾卢芳枝父子一事上,稍稍收敛些。
董门的计划要想顺利推行,说不得还要卢氏父子在前头顶一阵,若这会儿就把人弄死了,还怎么处?
几位夫人听了,纷纷心领神会,还有的当场表达了自家男丁们的想法,又进一步询问方向等。
阿芙便浅笑道:“同在朝为官,难免有个起起落落,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何必赶尽杀绝?”
必要时,非但不可赶尽杀绝,反而还要拉一把。
对方听了,眼光闪动,已然领会。
唯独那位新晋的工部员外郎夫人,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有,兀自忿忿道:“身居高位却如此胆大妄为,真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话音未落,周围便迅速安静下来。
刘夫人的女儿也觉察出不对劲,小脸儿微红,从旁边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董芸和阿芙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和好笑。
怪不得四十多岁才爬到员外郎的位子,感情夫妻两个都不是什么聪明人。
若在事发之初,跟着谴责也就罢了,可如今她们分明刚说了要徐徐图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