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进入章县后,一路往白云村而来,所到之处,人人观望。
乡野村民生活乏味,便是谁家娶媳妇都能津津有味议论个十天半月,何曾见过这等天大的热闹?
故而有事的停了事,无事的跟来看,坠在后方的尾巴越拉越长,竟稀稀拉拉蜿蜒出数十丈。
都不必白云村的人发现,早有好事者冲过去,拍着巴掌笑道:“快快快,六元公到了!”
已提前预备了几日的老村长忙命人燃放鞭炮,又各自整理过仪容仪表,按着长幼排好了,迫不及待往村口迎接。
人未到,声先至,但见几对红底云纹镶金虎头牌自弥漫的鞭炮烟气中现出,下头托举的是一色黑红服制的公人,俱都高大挺拔、神色威严。
后面紧跟着敲锣的,敲一声,前头举虎头牌的公人们便都气沉丹田,一起喊“闲人回避”等,音气低沉悠长,如古钟回荡。
又有一辆精致马车,上覆黄盖丝绦,下坠璎珞珠配,华美异常,碾压硝烟显出真身时,竟不似凡间应有物,活像文曲真下凡。
众百姓见了,无不心神激荡,又被此威严所摄,一时只觉口舌干涩,心如擂鼓,竟不能发一言。
良久,才见老村长泪流满面,带着众村民跪了,“见过大人!”
众村民这才如梦方醒,连带着刚才跟来看热闹的那些,俱都稀里哗啦跪了满地。
稍后车马停稳,有公人在马车一侧放下脚蹬,高声唱道:“请六元公下车。”
早有另一人从旁边卷起车帘,走出一个身穿蓝色绣鹭鸶六品文官袍的年轻人来,正是秦放鹤。
他稳稳当当下了车,先环顾四周,见村口老大一座进士碑,后头跟着一座稍小的举人碑,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看过后,秦放鹤来到老村长面前,亲手将他扶起,“您是长辈,莫要多礼,一别数年,您老还好?”
老村长借着他的手颤巍巍站起来,抬起头,露出满是泪痕的脸,“礼不可废,都好,都好……”
秦放鹤点点头,又问了两句,这才对众人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少年人的成长极快,众白云村民陆续起身后才发现,眼前这个身穿官袍的年轻人,竟跟记忆中的十一郎十分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那身官袍作祟,他虽还是笑着的,但众人却没了曾经那种可以近前玩闹的轻快,都局促起来。
官,真正的活生生的官!
当着朝廷仪仗队的面儿,老村长越发不敢怠慢,先带人送他们去安置了,然后请秦放鹤去家里休息。
此时天色已晚,又是一路车马劳顿,一应大事,也都留作明日再说。
早有人提前将秦放鹤曾经的院子反复整修过,墙壁重新粉刷了,窗纸也重新糊过,一色被褥日日有人翻晒,故而虽几年没正经住过人,但处处都是齐备的。
又有人送了饭菜来,秦放鹤并秦山、秦猛等都吃了。
原本村民们还想簇拥
着看热闹(),奈何一见仪仗队和车马?()_[((),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敢造次?只好憋在自家炕头上大说特说。
一时秦放鹤解了玉带,换过衣裳,舒舒服服吐了口气。
那官袍肥且大,内外几层,热都热死了,还是家常衣裳受用。
抬头见秦山和秦猛还在跟前杵着,不由笑道:“我也到了,饭也吃了,你们跟了一路,还不家去团圆?”
进京前,秦山家里就给他张罗了个媳妇,生了娃才走的,如今必然都能跑了。
秦猛比他还大,有两个娃娃,几年没见亲爹,估计都认不出了。
秦山和秦猛对视一眼,显然意动,只迟疑道:“要不我们轮换着吧,万一有个什么使唤……”
平时跟惯了,如今骤然叫他们都走,还真不适应。
秦放鹤失笑,“我是十九,不是九十一,难不成这会儿离不得人伺候?去吧去吧,你们也是几年不见家人,岂有不想的?明儿一早再过来就是了。”
见二人还不动,秦放鹤索性摆摆手,“满村都是自家人,明儿还祭祖呢,难不成谁能跑来害了我?再者朝廷仪仗也在,谁有这天大的胆子!快去吧!”
听了这话,秦山和秦猛才应了,欢欢喜喜往外跑。
谁能不想家呢!
秦放鹤隔着窗子喊,“别忘了带上给家人的土仪!”
“哎!”两人才应,尾声已然出了院子,显然十二分的迫不及待。
且不说秦放鹤如何自己安置不提,那头二人的家人却是翘首以盼。
秀兰婶子一早做好了次子爱吃的饭菜,巴巴儿抓着门框等着,口中喃喃道:“咋还不回……”
她男人便道:“别看了,今儿才到,忙乱得很,保不齐回不来。”
一旁的儿媳妇牵着孩子,听了这话就有些失落。
小孩儿才三岁,统共也没见过几回亲爹,对他而言,这个词的吸引力并不比桌上油汪汪的肥鸡大。
他含着手指,晃晃母亲的手,奶声奶气问道:“娘,等谁啊?”
这不都齐了么!
他娘摸摸他的脑袋,也像婆婆那样跟着往外看,“等你爹,再等等……
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