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只是直属皇帝的中央部门的统称,内部人员机构和职能非常庞杂,包括并不仅限于为皇帝皇子讲史,起草拟定各种诏书、祭文,审核并保管各处衙门送来的卷宗文档,编撰修订史书,协助历届科举,担任监考官,协助整合鸿胪寺对外接待的卷宗等等。
简单来说,大禄朝翰林院可分为内外两部分,内部只有历届殿试三鼎甲和后期反复考核后升上来的少数二甲进士,也就是世人尊称的“某翰林”。
这些人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直接接触权力核心,只要不犯大错,基本不用到基层历练。
尤其三鼎甲,后期各部、国子监等各处中央机构轮一遍,大概率有机会入内阁。
而隶属翰林院的外部则由大量二甲、三甲进士构成,日常工作就是世人更熟悉的修书和整理卷宗典籍,上升空间不大。
三年考核过后,如不能跻身翰林院内部核心,则出路有二:尖儿去六部,从主事做起,慢慢往上爬;剩下的数量最多的,等候外派。
而外派名额有限,便是小小七品知县,也未必抢得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派不到的,一辈子窝囊,可能还不如地方举人混得好;
派出去了,多数也是穷乡僻壤,天高皇帝远,大概率一辈子无法返京。
昔日章县县令周幼青,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可就因为没能进翰林院,花了足足十多年才勉强弄了个七品县令……
若非遇到秦放鹤,时来运转,保不齐这辈子就要老死地方了。
康宏顺利通过考试,进入翰林院内部,授予七品编修一职,算是赶上了三鼎甲的最低起点。
孔姿清对自己的发展并不意外,言简意赅道:“我升侍读学士。”
翰林院内部高层有正四品掌院一人,负责统筹管理,其下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三人,再下面便是修撰、编修、检讨等。
这两类学士虽都是正五品,然侍读学士侧重为皇帝皇子伴读,同时答疑解惑、协助整理奏章,可为顾问、幕僚。
但侍讲学士则更侧重讲经讲史做学问方面,论及朝堂前程,远不如前者,早年宋琦就是走这条路,最后扎根国子监。
孔姿清升侍读学士,而非侍讲,可见天元帝对他的政治素养颇为满意。
之前董门庄隐弟子,也就是秦放鹤那位看似憨厚的师兄胡立宗,也在今年从翰林院“毕业”,平迁入工部,出任正五品郎中,仍兼任原本的侍讲学士。
如一切顺利,孔姿清以后也会像胡立宗和宋伦那样,出任翰林院学士之后,去六部轮一遍,中间或许会再往国子监走一遭,乡试监考,边走边升,哪怕不特意立功,起码都能稳稳当当到正五品了。
之后若想入内阁,朝廷会派给最起码地方知府起,乃至巡抚的高等官职镀金,增加履历,到期就回。
抑或出任某重大任务的钦差、监察使,富贵险中求,一二十年过去,就具备了入主内阁的资格,升任六部尚书兼
大学士,随时准备达到巅峰。
三鼎甲,含金量就是这么高,说是通天大道也不为过。
所以当赵沛大大方方说出自己想去大理寺时,秦放鹤颇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此事多年前就有征兆,倒也不算意外,只不知皇帝怎么想。
赵沛笑道:“陛下的表情,也如你这般。”
震惊,啼笑皆非,有点想抓起玉镇纸来打人。
但是又不舍得。
翰林院出身的人,哪怕在中央轮流刷履历,也鲜有第一轮就往三法司去的,赵沛此举,着实剑走偏锋。
三法司,即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主管弹劾查案并审理,也就是皇帝常说的“着三法司会审”中的“三法司”,是颇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尤其都察院,由前朝御史台变革而来,有监察百官乃至天子言行之权,更可反向监督刑部和大理寺,权力很大。
所以不是说三法司不好,君不见汪扶风,如今不也在都察院么。
皆因那些地方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易得罪人,刚从翰林院出来的新瓜蛋子们经验不足,容易被牵扯到某些政斗漩涡中去不说,也可能看多了阴暗面扭曲心智,极易折在里头。
尤其是赵沛想去的大理寺,相当于后世最高法院,负责全国重大案件的最终判决和审理,可谓罪犯们的最后一线生机,处境非常微妙。
秦放鹤笑着摇头,捻起一块蜜饯桃片吃了,“陛下当时怎么说?”
唔,太甜了,真不如吃鲜桃。
不过口感扎实绵密,阿芙可能会喜欢,回去时带一包给她。
八月底,仍有些燥热,秦放鹤吃了甜食,口中粘腻干渴,便叫了一壶熟水紫苏饮子来吃,正好宣肺化痰。
见孔姿清手边的雪泡豆儿水下去过半,也顺道填了一壶。
赵沛一回想起此事,便哈哈大笑,孔姿清也十分无奈,从喉间沁出一丝笑。
赵沛不耐烦蝇营狗苟,又欲还天下太平公正,故而想去大理寺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恰好秦放鹤的太学同学,本届殿试二甲进士陈舒之父,就是大理寺卿,借着秦放鹤这层关系,一老一少“勾搭”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