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王一终究是年轻人的性子,如果换作道宗里那些江湖经验丰富的前辈,绝不会轻易向战景逸提出这样的邀请。
果然,战景逸这次拒绝得很干脆:“我们彼此道不同,我的志向也不在山林绿野,缥缈仙道之上,对我来说,佛也好,道也罢,都不过是杀人的手段。”
战景逸的这番言语,让王一一时语塞,战景逸的话和他自小所接受的道不同,对他来说,道就是道,飘渺无踪,却是凌驾世俗之上。
要知道,这可不是王一一个人这样想的,道宗的弟子,都是如此的想法。
至于为什么要和佛宗一争高下,也是为了能成为朝廷供奉的国教,成为国教,也是一样是为了稳定天下,争夺道运。
只是在战景逸此刻的口中,这些反而沦为了下乘,只被当作单纯的手段,也让王一的眉头紧紧皱起,反问向战景逸道:“那你心中的志向又是什么?”
战景逸向肥猪点下头,两人从船舱里站起来,走到船头上,站在这里,几个人已经可以远远见到远方开平的码头渡口,哪怕是夜晚,那里也是一片繁华景象。
整个渡口之内,除了商船和货船外,最多、最亮的,怕是那些带着姑娘的花船了,这些花船数量非常的多。
夜晚之中,这些花船上的各式灯笼,散发出五光十色,光亮照耀在河面上,映射出迷离奇幻的光芒。
“你看!”
战景逸拿手一指,王一循着战景逸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那些站在甲板上,妩媚多娇,花枝招展的花船姑娘外,却是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王一回头神情古怪的看着战景逸:“这就是你的志向?”
“对!你看这片景秀斑斓下,你看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子,或许曾经祖上正是书香门第,此刻,朝廷已经残酷不仁,哪怕是很多平民,努力一生,也只是狼狈活着,百姓在朝廷的那些鹰爪眼中,不过是牛羊猪狗一般,我深深为此痛心。”
“道家有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我就想问问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战景逸的话包含了天地间的大道理,令王一脸皮一红,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然而这时,战景逸回过头来,漠然的双瞳中,却是生出一股刺人心神的幽光,只听战景逸的语气变得激烈起来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摔头胎么?”
王一摇摇头?不明白这个战景逸说的这些,和他的志向又有什么关系。
战景逸冷冷一笑:“很多百姓第一胎,无论男女都要摔死,因为百姓的女子想要婚嫁,还需交出自己的初夜给那些官府的老爷们享受后,方能嫁人,所以,摔死第一胎,是保住自家人血脉的必要性。”
听到这里,王一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了,他终究只是初出山门的小道士,纵然天资卓越,被门中长辈视为中坚弟子,但心性依旧只是朴实天真。
对于现在官府的腐败和贪婪,他心里自有不忿之处,但仅限于看不惯这些人高高在上,对于普通百姓的处境,他知晓一二,却并不深入了解。
因为在道宗师门的眼中,道家的宗旨是顺应天命而行,只要不涉及道宗的道运根基,任由山外潮起潮落。
只是直到王一走出山门后,看到那些普通的渡口守卫,被当作诱饵后,干脆一并被那些官军屠杀的画面,心里才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怨恨的种子。
而在战景逸的怂恿下,杀掉那名小将,那种快意,至今回想起来,心里也觉得荡气回肠,但也就仅仅如此而已。
王一终究只是少年,想不到更深层的地方,也不会去想,为什么自己会看到普通的守卫被屠杀,心情会变得如此急躁暴怒。
直到此时此刻,战景逸()
的话中,隐隐间,仿佛在为他推开那扇通往答案的大门。
战景逸见到王一露出沉思的神情,心中一乐,他也只是给王一心里种下一粒种子,等日后,这粒种子迟早能长大的。
想到这里,战景逸和肥猪使了个眼神,向王一抱拳道:“王道长,后会有期。”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眼看战景逸要走,王一不禁有些着急,上前一步追问道,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方向,却还差最后一步。
战景逸背对王一,剑眉之下,双眸精芒四射,展露出洁白的牙齿,没有理会王一的询问,只是一边走,却听战景逸一边念道。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等诗念罢,战景逸人已经和肥猪,踩着水平,仿佛一阵风一般,先先行离去,只留下船头上,王一在痴痴愣傻,口中喃喃重复着战景逸方才的那首诗词。
每念一遍,王一脸色苍白一分,这首词这个世界内自然是没有的,但其中所包含的含义,已经很明确地表达出了战景逸的志向,同时,何尝不是一种对王一的讽刺。
道宗和佛宗都自诩为国教,实际上不过是朝廷统治下面人的工具,如今,道宗的理念因为太过于无为,更是面临着被舍弃掉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