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澄看到徐大用的表情,知道对方误会了,于是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徐老爷,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老祖宗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平日里外人要是揭我们太监的短,我们就骂他不是吃人饭长大的。我们这些人,光是挨一刀已经是非常惨了,其他的难处就更多了。” “徐老爷,自前明成祖爷以来,宫里的太监大都来自直隶京畿一代,你可知为何?” 徐大用摇摇头,心说我哪知道这个。 李秋澄喝了口茶,继续道:“像我老家,紧挨在子牙河边上,地势低洼,十年九涝,夏天雨水一多,庄稼就是颗粒无收。用我们那边的土话说,蛤蟆撒泡尿就发水。有把子力气的就出去‘找秋儿’,哦,就是出去打短工,那些年纪大的就只能上吊。还有的,村里都是盐碱地,种什么都不活,乡下人苦啊......” 徐大用这些年走南闯北,各式各样的穷苦人见多了,早就熬出了一副铁石心肠。卖儿卖女那还算好的,要知道乾隆五十年河南大旱那次,人吃人的他都遇到过。 这些年他之所以不辞辛苦的给北海镇做事,就是记着赵新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大用,以后推翻了满清,这天底下再也不会有卖儿卖女人吃人的事。” 不过李秋澄倒了半天苦水,那意思徐大用也听明白了。无非是太监都是苦命人,进了宫外面的人看着风光,其实挣的钱并不多。等老了主子们就会弃若敝履,就给一两银子的养老钱。所有人拼命往上爬不为别的,就是不受欺压和发财。 当然了,太监们也通过信奉佛道来寻找精神寄托。李秋澄的意思是双管齐下,既要有精神上的,也得有物质上的,这样效果更好。 对于这种现象,赵新曾专门在北海军情报局的培训课上讲过,叫“过度补偿机制”。无非是一个人由于自身的生理缺陷和自卑感,以及自幼家庭贫困所带来的阴影,往往会通过物质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借以弥补自己的缺陷。 最后徐大用一咬牙,决定还是答应对方的要求。他先起身出去找贵生取了两万两银票。这些银票都是榆次常家的钱庄开出来的,见票即兑。话说常家家大业大,这几年一直在和北海镇偷偷做皮货和人参生意,银票的信誉杠杠的。 徐大用告诉李秋澄,剩下的三万两银票一个月后出宫找董掌柜拿。至于地契,这个急不得,得等北海镇那边走完手续才行,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才能见着。 李秋澄郑重的将银票收好,临走前又追问了一句:“徐老爷,您能否给我个准话儿,赵王什么时候出兵入关?” “没几年了。”徐大用笑呵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头,这感觉让李秋澄很是受用,再次确认了对方是真不鄙视他。 三个人见完了两个,徐大用轻松了不少,不过他还是告诫自己不要大意,因为最后一个人实在要紧。 两天后的清晨,三辆骡车停在了朝阳门到崇文门之间的护城河边上,其中一辆就是街面上的普通骡车,而另外两辆则是栗壳漆打底、清油桐油挂面的外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因为北京城从头半夜就开始下起了大雨,一直没停,所以道路上的行人很少,来往的都是拉水拉豆浆的车、柴炭煤车、烧土车、运萝卜车,这是要赶早儿从崇文门进城的。 如此一来,雨声就掩盖了轿厢里的对话声。 “徐老爷可真是会挑日子啊。”盘腿坐着的刘全端起茶盏向对面的徐大用做了个请的姿势。他脸上虽然是一副笑模样,可心里却是在不停打鼓。 刚上车的徐大用一边用毛巾擦着身上的雨水,趁机四下打量着轿厢里的陈设,心说真他妈会享受,全都是民脂民膏。 这骡车从外面看只是宽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水的桐木镶板,用清漆桐油刷的如琥珀一般晶莹,两边嵌着大玻璃轿窗,挂着蓝色的流苏和天鹅绒窗帘。在刘全和他中间摆着个红木的小炕桌,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丝绵软套,像厚褥子似的又软又松。桌上放着一盏明亮的马灯,放着一壶茶水和四样点心。 他擦干身上的雨水,将毛巾放在桌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刘老爷过奖了,只是赶巧而已。我们大人常说,出门儿在外,安全第一。” 刘全嘿嘿笑了,心说屁的“安全第一”,当初假扮侍卫去潮音寺的是谁?要不是我家老爷放他一马,如今坟头上的草都得有三尺高了。 他渐渐敛起笑容,将茶杯放回炕桌上,开门见山道:“徐老爷,不知您这么急着见刘某有什么要事?为了见你,中堂大人让我连夜从热河赶回来,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这么折腾喽。何况你们居然能夜半往我府上投书,胆子可真是不小!” 七天前,当刘全的大儿子刘印突然出现在热河,急着白脸的禀报说兴化寺街的家里大半夜被人投进了一封信,打开一看居然是北海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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