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明亮的马灯。杨二堂的眼角余光瞥见一黑影靠近,急忙转头一看,发现竟是下午打自己那家伙,一张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抬手一指对方道:“嫩要干啥!莫过来!” 他那点伤其实不重,就是门牙掉了有些难看,说话还漏风。不过宁海州县城里有补牙的铺子,就算牙找不到了也能重新镶一颗。 古代中国的补牙技术从唐代就有了,《新修本草》上记载了以白锡和银薄及水银合成之,可算是最早的银汞合金补牙技术。明清时期市井中补牙的地方叫“补齿铺”,镶牙补牙不在话下。 李大春急忙摆手,辩解道:“杨二哥,俺是跟着王甲长来的,想跟恁赔个不是。下晌刘老爷和王甲长把俺噘了一顿,俺知道错了。俺就是个愣子,对不住恁了!”说罢,他便将手从袖筒里抽出来,向着对方作了个大揖。 杨二堂见状不由长出一口气,讪讪道:“算啦,以后嫩要是再看戏,可木这样了。” “哎!”李大春虽然答应着,脚底下却没挪窝儿,眼睛不住的往十几步外瞟。 别看杨二堂下午气的踢了李大春一脚,那是被打急了,其实他这人并不坏。于是犹豫了下便道:“嫩啖夜饭了么?” 胶东人管吃叫“dai”,其实就是“啖”。 李大春闻言不好意思的道:“木,木有。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杨二堂想了想,随即转头踅摸了一下,见扮演“喜儿”的男旦正蹲在水盆前慢条斯理的洗着碗,于是大声道:“翠翠,嫩啖完了?” “嗯。咋了?” “把嫩那碗借俺使使,没取歇儿(过一会)使过了俺给你洗干净。” 之前说过,清代是禁止女伶的,所以不管什么戏班,青衣、花衫等旦角都是以男性来扮演,甚至有的男伶打小还要缠足。如此一来,很多男旦便给自己起了个女人名。历史上清代坤伶的出现,还要等到八国联军之后才有,而且还不让进后台。 扮演“喜儿”的这位也是个以假乱真的主儿,自小就当女孩子培养的,行动坐卧跟女孩家没两样。他跟魏长生还不一样,野狐教主是台上扮相以假乱真,卸了妆就是个鹰钩鼻疙瘩眉的汉子;他是卸了妆也是姑娘打扮,描眉画眼。要不是之前戏班里的人一再解释,李大春决不相信对方是个男的。 一大海碗的卤子面下了肚,李大春意犹未尽,可惜面条就那么多。他贪婪的将挂在碗壁上的残汤油花都给舔干净了,这才盛了碗面汤吸喽吸喽的喝着。像他这样卖力气的长工,一年到头除了麦收和年节,几乎就没吃饱过。眼下虽然快过年了,可他家徒四壁,年三十能吃上几个高粱面的饽饽就很不错了,所以这顿面条对他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杨二堂一边扒拉面条,一边打量着身边的李大春,心中突然一动,想起了之前听宁海州军管会的人说过,谁要是能介绍老实本分的乡民来当兵,每个人头给五块银元的介绍费。他眼珠转了转,便笑着道:“嫩这么能吃,不如参加北海军,州城里正招人呢。” “当兵?”李大春闻言摇了摇头。“刘老爷说过,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俺以前跟他去海边拉货,可是见过绿营的兵。听说他们那点饷钱自己还吃不饱,一个个饿的两眼直冒绿光呢。” “切~~”杨二堂不屑的道:“绿营能跟北海兵比?他们在北海兵面前只有撒腿跑的份!实话告诉嫩,俺在文登排戏的时候,跟北海兵一个锅里开伙。人家吃的好着呢,每天都有肉,干饭白面饽饽一天三顿管够。那日子过的,县太爷都比不了。” “恁说j的?”李大春的口水又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敢情~~就说这肉罐头,搁俺们戏班都跟宝贝似的舍不得吃,可人家北海兵都吃腻了。” 李大春赔笑道:“二哥恁说笑呢,肉哪有吃腻的。” “嫩知道他们每个月拿多少饷银?”杨二堂将右手的筷子交到左手,然后伸出五指,又翻了一下,道:“这个数!” 李大春道:“一百文钱?那也不多啊。俺一个月打短工还能挣六十文呢!” “嫩个膘子!是十块白花花的银元,合二两银子呢!” “噗~~”李大春差点被一口面汤噎死,猛的喷了出来。他急忙将碗撩在地上,两手掐指算了起来。 “一个月二两银子,那一年岂不是十......二十......哈!盖房娶媳妇的钱都有了!” 李大春一拍大腿,兴奋的道:“杨二哥,恁不是诓俺呢?” 杨二堂翻了个白眼道:“诓嫩俺有啥好处?再挨嫩一拳头?” “嘿嘿,杨二哥,俺都给恁赔不是了,恁咋还提这事呢。”李大春挠挠头,傻笑着道:“二哥,恁说俺要去了寻谁?俺还木进过州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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