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新忙着和西班牙人斗嘴皮子耍心眼之际,1794年11月8日清晨,远在万里之外的辽东湾内,一艘载重七百石上下的平底帆船,在漫天细雪中,缓缓驶入了锦州城东南三十五里处的马蹄沟港。
这里位于小凌河入海口处,乃是清代中期辽东湾最重要的四座商港之一。另外三处一是在锦州城西南七十里,被称为“西海沿子”的天桥厂港;其余两处就是位于海湾对面,归属牛庄的没沟营和耿隆屯。
在另一时空历史上的十九世纪晚期,随着营口港的兴起和京奉铁路通车,锦州的这两处海港也随之没落。
因为两座海港相隔不远,从康熙时代起,清廷为了方便管理,要求从福建、两广、江浙来的商船都去天桥厂停靠,而马蹄沟这里则是直隶和山东商船的停靠地。
此外,两处港口在商品的输入输出种类上也有所区分。天桥厂的入口货物以来自南方的药材和茶叶为大宗,出口货则是大豆和瓜子;马蹄沟因为只停靠北方商船,入口货主要是小麦,出口货则是辽西地区出产的杂粮。
甲板上,船头查老六大声向舵手吩咐了几句,随后脚步匆匆走进了下层船舱,来到一间舱室的门前,在门板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吱呀”一声,门向内开了一道缝隙,站在门后的是一名膀宽腰圆的壮汉,他见来人是船头,便闪身让对方进来。
还算宽敞的舱室内,紧贴左侧舱壁的位置摆着一张八仙桌,三把方凳,桌面上除了茶具,还放着一盏北海镇出产的煤油马灯,明亮的灯火让屋内很亮堂。八仙桌再往里,是两口装衣服行李的樟木箱子;在屋内右侧靠墙放着一张雕花的榆木罗汉床,上面的被褥胡乱叠着。
八仙桌旁,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拿着个俗称“京八寸”的白铜旱烟管,叭叭叭的抽烟。看到船头进来,便淡淡的问道:“有什么状况?”
此人长了副瘦长脸,颧骨很高,留着八字胡,头上戴了个六合一统帽,身穿一件酱色的京样高领夹袍,外罩石青色的巴图鲁坎肩,腰带上还挂着刺绣精美的荷包和香囊,脚蹬一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
进门后的查老六正要冲中年男子作揖,就见那人一摆手,哑着嗓子道:“免了,有事说事。”
查老六躬着身,语带关切的道:“张老爷,就要靠岸了。按这里的新章程,待会儿北海兵要先上船查验人和货物,完事咱们才能下船。”
“嗯。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您放宽心,八月节后小人都跑了三趟了。待会儿盘查的时候,千万不要给北海兵塞银钱,之前就有人干过,结果被抓了去关了两天才放出来。”
“记下了。你忙去吧。”姓张的中年人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当船进入泊位刚下锚系缆搭上跳板,两名腰佩左轮短枪的北海军和一名穿着灰色棉袍戴着皮帽子的家伙就从水仙门走上了甲板。
查老六满脸堆笑的上前冲三人作揖行礼,口中道:“劳烦三位大人了。”
两名北海军没说话,戴着皮帽子的家伙有些敷衍的拱了拱手,说道:“查老六,你粮食生意做的不错啊。自打过了八月节到现在,这都是第四趟了吧?”
查老六解释道:“马老爷,现在天津市面上的粮食几乎两天一个价,城外乞讨的流民都快超过五千了。我们东家想着趁着海面上冻前,再买一船高粱。唉!这个冬天不好过啊,指不定得饿死多少人呢”
话说天津从明代晚期就是人稠地薄,因为盐碱地多,即便是丰收年景也不够老百姓吃的,所以从康熙年间起,经商人恳请,朝廷下发龙票,允许当地商人驾船赴辽东购买高粱、小米等杂粮。
北海军发起辽东攻势后,朝野震动,刚继位的嘉庆匆忙调京营八旗并直隶、山西的绿营前往山海关戍守,又调河南、江苏的绿营进入山东,确保漕运。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自然要在当地大规模采买粮食,由此也使得直隶和鲁西地区的粮价暴涨。
清廷这些年虽然多次明令沿海各省,禁止海商和北海镇贸易,可如今关内各地吏治的腐败程度已经非常严重。
在和大人多年“艰苦努力”的助力下,乾隆晚期的满清官场上充斥着无能昏庸之辈,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的现象比比皆是。尤其是面对大厦将倾的局势,从京城到地方的官场无不唯利是图,甚至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新到任的地方官一个个犹如饿虎出林,急不能待。所以只要油水足够,沿海各省、道、府、县官员对海商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船头查老六就是这样的角色,他的东主乃是天津有名的大户人家--水西查家。
查家早先以贩盐起家,在明代就是京城富豪,显赫一时。雍正年间,查嗣庭因参与隆科多的朋党,被雍正以“试题悖逆”为由定罪。天津查家因和海宁查家同源同宗,也遭大祸。不过案发后仍经营盐业,财富不减。
满清在盐业上管理严密,不仅设置盐务衙门,附属的盐商组织也同样完善。各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