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把白瓷印花茶盏轻轻放在身旁的矮几上,皱着眉头目视郑芝豹开口教训道。
与身子歪斜、坐没坐相的郑芝豹不同,哪怕是现在花厅中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一声月白色中衣的郑芝龙依旧是一副一丝不苟的做派,腰板挺直的端坐于椅子上。
郑芝豹撇了撇嘴角后坐正身子,目视郑芝龙,神情郑重的继续开口道,“我说大哥,小弟适才之言你可听到耳中?这前番京城那边刚传回消息,说是皇帝打算开海,后脚钦差就来到福建,再加上那些行举可疑北地生人,朝廷莫非是有何阴谋不成?
若是真要如此,那咱们可得小心提防着点啊!这戏文里都说了,皇帝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
“老三,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此次圣上遣邹部堂前来,定是想借着熟人情分来说服我等。
世人皆知海贸利大,现下朝廷正是缺少钱粮之时,伸手过来也是无可厚非之举。只不过,要看今上开海之策究竟如何了。
东南沿海是我郑氏立足之本,这海上成千上万艘大小海船、十余万依附在我郑家名下之弟兄便是我们的本钱,朝廷若想伸手捞钱,那须不能伤我根本才行,此事得与邹部堂交代明白才可!”
郑芝龙沉吟一会后,看着花窗外的假山上一株芭蕉树缓缓开口道。
“大哥,你这是心下已经答应朝廷开海之策了?还不伤根本!
天津卫码头设立已有半年了,咱家商船往来停靠已有多次,每回都得按货值缴税,开海之后,东南定是照这个法子施行,那不就等于把应该咱们郑家收的钱挪到朝廷库房中了?这还不是伤了根本?
大哥,你有没有察觉?自从皇帝给你封了这个有名无实的爵位之后,你可是性情大变啊!只顾着端着靖海伯的架子,对海上之事也是少有过问!
老四几年前又去了极西之地,就剩下小弟领着郑七他们几个四处忙活,林三、封狗子、黄七郎那些个混账也是慢慢不再把咱们郑家当回事了,若是朝廷开海后把银钱拿走,咱们郑家还拿什么养着这数万弟兄?”
看到郑芝龙这番言语和做派,郑芝豹顿时急了,直截了当的把当前郑家面临的危机抖了出来。
郑家虽然是号称大明海上霸主,但几个颇有实力地海寇集团只是名义上听从郑家的号令,实际却是各自经商赚钱后造船招人,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以寻求将来能够与郑家抗衡,这其中就以郑芝豹刚才提到的几个海寇头目为最。
就像刚才郑芝龙说的那样,海贸利益太大了,不仅是朱由检觊觎这块大蛋糕,那些有野心的海寇头目更是早就眼红的不得了,单单每艘商船悬挂郑家旗帜便要支付一千两银子这块白捡的巨利,就让不知道多少人向取而代之了。
“老三,不管是黄七郎还是封狗子,他们这几年所作所为我都是一清二楚!就凭他们手下那百十条船,几千号手下,就算合起来也挡不住我郑家一击!
这群货色还想从咱们郑家抢钱?你放心,对此我早有布置!”
郑芝龙转头看着郑芝豹不紧不慢地开口讲完,脸上是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啊?我还以为大哥你年轻轻就糊涂了呢,原来大哥什么都知道!这可太好了,这些日子可是让我平白操了这么多的心!”
郑芝豹听完自家大哥这番简短的言语,便明白自己是瞎担心了,自己这位大哥并不像他看到的那样,整日里就知道看书习字、吟诗作对,到处下请帖请那些官员士绅前去靖海伯府宴饮享乐,临走还要送上丰厚的礼品,这一切都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大哥从没有放松对手下人的掌控以及对其他人的监视,从而牢牢地掌控着这片金山银海。
“那,大哥,朝廷这边该如何应对才好?”
面对郑芝豹再次提到的这个难题,郑芝龙脸上顿现犹豫之色,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摩挲着桌上的茶盏,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随着流贼与后金的先后瓦解与覆灭,郑芝龙在对朱由检由衷敬服的同时,也对官军表现出来的强悍战力畏惧不已。
自从被赐封靖海伯,并再次大规模扩建在安海镇的豪宅后,郑芝龙逐渐把心思放在了官场上。
随着大把银钱的洒出,原先一直不把郑芝龙这种海贼出身的新晋勋贵放在眼中的各路官绅们,也慢慢放下了架子开始与郑家进行交往。
每逢那些在福建沿海各府有影响力的官绅家中有婚丧嫁娶大事的时候,郑芝龙要么亲自到场恭贺,要么打发郑芝豹或其他亲信携厚礼登门,在这些厚礼面前,所有的成见都变成了或真或假的笑容。
在郑芝龙的不懈努力下,上至各级衙门的主官、下到握有实权的衙门胥吏,只要一提起郑家,那都要竖一个大拇指,但凡是与郑家相关的事物,就没有不顺畅通过的,郑伯爷的大名已经逐渐被官方广泛认知并接受,这也让极喜交际并极爱面子的郑芝龙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