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四季长春, 只有微雨空蒙,海上光影浅薄,笼着仙雾, 折射出道道红霞。
游静汀侧立海岸一块平石,光影穿过指缝落在掌下红琴。游静汀试过几个琴音,心跳骤然激烈起来。
他几乎有些慌乱的环顾四望,琴上有冰雪气息,却没有冰雪来路。
游静汀垂下眼, 抿紧唇,一颗心跳动的仿佛要冲撞出去。
他怔怔望着琴, 面纱拂过脸, 眼眶霎时红了, 水雾漫上来,连琴身上的凤凰花都氤氲成一片一片的光影。
琴身有花,是女子才会用的琴。是他“神女”身份该对外使出的琴。
少时也有人送给他这样一把琴,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遭受无休止的虐待,被路过的白衣天神带出去。他无修为, 没有能力自保,天神走时为他做一张琴,耐心教他,对他说:“你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 你周身多豺狼,却也无需怕,琴可辅修,也可成剑出杀招。”
游静汀抱着琴含泪点头,巴巴望着他走远,什么也做不了。
仙人来去都冰雪成路, 眉眼间也覆霜雪,明明那么冷,却教人那般渴望。
后来他也才知,褚长溪走时,似乎终是放心不下,昭告仙门,以婚约保他。
游静汀这一生,除褚长溪外,没被人善待过,他也是除褚长溪外,没对他人有过半分善念。
当年血染十方宫,满殿冤魂嘶吼,游静汀没有怕。他于尸山血海里静坐一夜,思的,想的,念的,怕的………只是自己双手染血,褚长溪知道会如何想他。
他始终记得头顶黑暗洒下亮光的那一刻,连同雪白衣袍和衣摆上滚落的红花都记得清楚。
那是从神坛走下来的神。悲悯垂眸,舍生忘死,以护苍生。
他干干净净,圣洁无瑕。
也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但他也不仅仅是神,游静汀见过他太多让人无可抑制心弦错乱时的样子。风华独绝,无人能比。
在游静汀眼中,这世间所有人,所有人的意气风姿,都不抵他一个随意的举手之间。
这世间最好的人是褚长溪。最美的风景是褚长溪。
不喜欢吗?不心动吗?
不,他只是………只是不允许自己肮脏亵渎。
他自然也不愿意其他人如此。
所以他恨与褚长溪有过纠缠那几人,最恨让褚长溪动情的湮烬之!
褚长溪就应该谁也不爱,谁都不能将他拉下神坛,游静汀自己也不行!
但褚长溪爱世间,爱众生啊,为此多次舍命。任何人,任何时候,只有苍生有难,他都能不顾自己,舍生相护。
游静汀甚至想到,褚长溪此次又回来,是不是这世间又出什么乱子了!又累他劳心劳力!
思及此,游静汀恍然一惊:“是………灵泽……?”
各仙门开山建派之时,都是在灵气充裕,源源再生之地,每一个门派地下都有灵息地脉。蓬莱仙域是海上,地脉是一片灵泽,而日前有宫中长老来禀灵泽有异。
游静汀那时并不想管,也并未细问,这世间众生与他有何干系,他本也是个废人了。但现在………
琴弦波动,有灵力顺着指尖在破损的灵脉游走。褚长溪给他做这琴,给他送来这琴,不仅仅是为了帮他修复灵脉吧?
还是想要提醒他“灵泽”一事吗?
蓬莱仙域,承接上界,天下灵息地脉,皆终源在此。若蓬莱灵泽出了问题,那整个下界灵息都将截断。
灵息若断源………
“就是个傻子………”游静汀想明白,又气又无奈。
眼泪落下来,一滴一滴。
落在了琴上,凤凰花上。
能与他再次相见的欢喜,庆幸,游静汀没有。
褚长溪回来了又如何?
还不是为了这世间奔波劳苦?
这样好的一个人,天塌了撑不起来也会撑的一个人。
若苍生大乱,他该怎么办啊!
游静汀抱起琴,往九重宫走。
泪水浸湿了面纱:“他该怎么办啊……”
衣群卷过落红,带起的风吹散了一些薄雾。
雾气中黑色衣袍缓缓现出一角,而后整个身形勾勒。
雾深凝成雨落,湮烬之站在原地,淋在雨里,看着游静汀抱琴离开的背影,在那一句句“他该怎么办啊”低喃里,心痛的都要撕碎了。
他痛极了,褚长溪为众生忧虑,湮烬之自然不舍得他如此,不舍他一点不如意……
他本什么都可以为褚长溪做,什么都可以给他。
他真的什么都可以………
………
湮烬之淋了雨回去。冬日里,风寒刺骨,衣袍上都是冰晶,他走时神采扬扬,回来时,身上诡异的发冷。他脸色苍白,眼神都是怪异的冷静。褚长溪正坐在亭中,低眉削一把木剑,亭外白虎和玄武正在雪地里和一小孩打闹。
是昨夜与湮烬之一起放灯的小孩。
“那孩子父母是这城中普通的农户。”青龙见帝君回来,上前说道,“小仙君似乎挺喜欢他,今日外出时见他,便邀请他来家中做客。”
亭檐长长垂着紫藤花,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