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这个声音,小时候每逢一唱歌,都有很多人喜欢听的……”常师奶回忆道,“但我那时只想着她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以后做什么医生、律师的,不用像我这个只懂得种菜的阿妈一样揾食艰难……”
“于是乎,哪怕她那篇想成为音乐家的作文写得再好,我也是气愤地撕掉了,然后还骂了她好久——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小满当时的样子,她哭了好久……”
“而我,就是让她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
撕毁了女儿幼年时期的梦之后,两母女的距离也在一点点地疏远。
后来,常小满学业成绩一落千丈、早早谈恋爱,又把自己装扮得鬼五马六的,每次回家就只是和常师奶这个亲妈要钱,一个周末说不来两句话。
子女和父母之间一旦有一方开始示弱,地位的转换就来得无比迅速。
无论已经察觉到错误的常师奶如何满怀愧疚地示好,如何尽可能地去补偿女儿,两母女之间那拉远的距离亦是难以再次靠近。
也是因为这个关系,现在常小满中七毕业了,她觉得自己读书成绩不好不愿继续升学,常师奶也不勉强;她说想要报名参加音乐比赛,常师奶便更是咬牙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里,挤出了一笔钱来给女儿“追梦”、给自己“圆梦”。
当然,常师奶身上倒也没有什么以前有着唱歌天赋、但因为这种原因没机会走这一途,最终就只得无奈放弃梦想的“传(lao)承(tu)”故事。
而常师奶之所以会咬牙挤出钱来支持女儿参加比赛的原因,就是想在时隔多年之后,借着这个契机,去弥补当初那个——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而丢掉了梦想的小小女儿。
“包租婆,你突然和我说这些东西……”此时,静静聆听着那些陈年往事的戴伟光,似乎就嗅到了其中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仿佛是在和自己信任的人交代遗言的感觉……
出乎戴伟光意料的是,面对他这个语气中尚带犹豫试探的提问,常师奶却是很痛快地承认了她患有绝症、并且很快就要住院接受治疗的真相。
“我是没得救的了,但是我不想让小满那么快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她。”常师奶对外强硬了一辈子,才从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里保留下亡夫留给自己的两间村屋,如今自己大限将至,也是实在没法拜托其他人了,才只好找戴伟光这个知根知底的多年老租客尝试交易。
在两人的交谈里,戴伟光的真正身份亦逐渐展露出来:一个怀才不遇的音乐人。
对如今这个翻唱盛行兼商业气息满载的乐坛一日日地失望、直到他因此而生的失望和不满累积到上限之后,戴伟光便主动选择了大隐隐于市的结局,远离闹市区归隐田园,一边亲近能给予他这类创作者最多灵感的大自然、一边写他那些据说是永远都不可能会被大众接受的老派歌曲。
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多数都是情歌类的翻唱舞曲、动感快歌,乘着卡拉OK开遍大街小巷的红利,盛行一时,热热闹闹的引得人身心俱动。
但戴伟光所写的歌,无一不是非情歌类的各种慢歌,快节奏生活的现代人根本就已经再也静不下心来,去聆听其中那些触碰着神经触角的情感传递。
常师奶对音乐、乐坛、歌曲类型等方面的知识,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但她作为一个母亲,在病痛即将要折磨得她再也不能保护女儿时,她就只能是抓住眼前唯一能够抓住的一根稻草,给女儿一次也许有可能是改变命运、重拾梦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