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在微风中跳动, 忽明忽暗。
苏桃娇美的面容在灯火下愁眉不展。她的双眼因为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书,已经噙着泪花,使劲的揉了揉, 陡然眼前白昼出现,她晃一晃神儿。
林赋归放开灯绳,端着蒸鸡蛋糕送到苏桃面前,摸摸她的头发说:“明天我就跟场里请假, 这次我替你去。”
苏桃摇摇头说:“这次你替了, 下次还得有我。你在场里也得吃忆苦饭,也不那么好过。”
林赋归好心地没刺激苏桃, 他们场里的忆苦饭不是熬的粘稠的红薯粥,喝到嘴里暖心暖胃, 就是掺着粗面的窝窝头,配着荤油梅干菜。
反正场里领导到职工,全员都是肉食动物, 能吃点素的已经给县领导很大的面子。上上下下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把红烧肉大大咧咧拿出来, 就没得啥事。
“这是午餐肉罐头能放挺长时间,这是大嫂子蒸好的香肠,这个温度放能放个三四天。”林赋归又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小袋干果和猪肉脯,跟苏桃嘱咐道:“这个放一个礼拜没问题。你可得记住了,千万要藏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记得分着藏几个地方。别人跟你关系再好也不能告诉人家你有好吃的, 要是被人举报你就得被罚时。我听说有人活活在大队农场呆了一个半月呢, 就因为偷吃了颗梨。”
苏桃:“......那我还是不要这些了,万一被人发现呢。到时候别说藏了,就是放到天上, 饿急眼的人都闻着味摘下来。”
林赋归没想到这一点,往香肠上闻了闻确实有很香浓的肉味。他肚子不饿还是咽了咽口水。
香肠是周胜男一手灌出来的,远近闻名的好手艺。肥瘦掺杂着搅在一起,油盐佐料一点不缺。光是蒸了就能下二碗饭。
苏桃默默地拿起一根香肠,递给林赋归。她自己也拿起一根咬了一口。香喷喷的肉和香喷喷的汁儿相得益彰,干吃不腻啊。
林赋归见她委屈巴巴的小脸,叹口气。反正也没耽误他吃香肠,三口两口吃完,起身拿了条毛巾给苏桃擦手。
他俩在屋里愁苦的不行不行了,外头周胜男跟苏屠还在说:“就是应该让那个死丫头好好吃吃忆苦饭,瞧她整天这不吃那不吃,就是缺乏革命精神,就是要锻炼她的思想觉悟。”
苏屠沉默地盯着周胜男手里的端的酱猪肘说:“那这个是给我的?”
周胜男一把将酱猪肘让到一边,不自然地说:“咱家就是猪肉不值钱,我去让她吃点不值钱的去。”
进到屋里,愁云惨淡万里凝。
周胜男看着一桌子好吃的,觉得自己还是来晚了。
她劝着了苏桃两句,又说:“不就是一个礼拜么,咱们家的闺女啥时候这么娇气了。”
林赋归看看她,揭老底道:“一直都很娇气。”
苏中华和苏卫国忙完回来,到家换了身衣服,把给苏桃带的崭新的解放包、解放鞋,还有蓝灰色老式制服递给她。
苏卫国笑着说:“妹子,我可是帮你问了,这次大队严抓青年思想。听说是张家村前段时间出了点事,上面领导明确指示了要把思想活动做到位,白天干活吃忆苦饭,晚上煤油灯学习革命事迹。空闲时期抽查伟人语录,还有革命歌曲的歌词。”
“你个混蛋玩意跟她说这个干什么。”周胜男照着苏卫国后脑勺扇了一下说:“故意吓唬你妹妹。”
苏中华拿出一根麻绳,颇有经验地摆在桌面上,看着一口口吃着香肠,嘴巴鼓鼓囊囊的苏桃说:“我先教会你怎么把被子绑成豆腐块,咱们别的不行,笨鸟先飞总可以。”
苏桃耳朵动了动,不想承认她自己是那只笨鸟。然而林赋归夹了一筷子猪肘子喂到苏桃嘴里说:“珍惜现在吧,就当减肥去了。”
要说减肥苏桃挺有经验的,她减肥餐做起来可顺手了。就是吃起来不咋地,水煮鸡胸肉蘸着酱油,吃上三个月后背都要长翅膀了。何况吃的还不是鸡胸肉。后来开发一种新的蘸料,蘸鞋底子都好吃,就是不知道去了那边还有没有机会做。
苏中华板板正正地打好豆腐块,接下来一步一步给苏桃演示分体步骤。苏桃认认真真地看着,就怕到时候被人说啥啥都不会。
除了这之外,苏卫国在她旁边炕沿上蹭着猪肘子吃,吃还堵不上他的嘴,不停地说:“这次应该比咱们去的都难,明天我送你过去看看有没有熟人能帮着照看你。你可记住了,再饿都不能吃烂菜叶、烂菜根。有的人心眼坏,故意打着忆苦思甜的旗号给人吃这个。桃儿要是傻乎乎吃了,会来病了怎么整。”
“烂菜叶?”苏桃简直被刷新三观:“这种东西猪都不吃。”
苏卫国后脑勺又挨了一下,跟苏桃嬉笑着说:“我吓唬你的,根本没有的事。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记得跟我一起去,小林要上班我去送你。”
到了晚上人都走了,苏桃伸着双手在半空中打着包裹。白天下了通知,毫无准备地隔日就去,显然是想打他们小年轻的措手不及。
苏桃要去一周,带了两身棉布的换洗衣服。林赋归觉得不够,又给她带了一身,就怕不够她换洗的。还交代苏桃自己别洗衣服,马上到冬天水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