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许梦雨还是过年, 那时候她略显憔悴,像照顾孩子太累没休息好,陈桂英当时叮嘱了几句, 也劝了几句——主要劝她想开些, 别听她婆婆胡来,非要生儿子。
距离过年到现在,差不多三个月,许梦雨判若两人。
她蓬头垢面, 抱孩子在卧室使劲哭, 昔日姣好白皙的脸上有几块未完全褪去的青黑。
穿着洗得发旧泛白的破衣服,手肘处打有补丁。孩子好像才一个多月,被裹在老式棉衣里,闷头睡觉。
人瘦得狠了, 脸颊全没有肉, 全靠骨架撑着;手腕细得吓人, 带不住任何装饰的镯子链子。
她只顾哭,问啥也不答, 眼睛肿得像两个桃核。
陈桂英问了几遍, 都没得到回音,登时急了。
竖起眉眼,大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他娘的屁用,给老娘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动手打你了?啊?”
声音很大,如响雷般,蕴有雷霆怒意。襁褓中的小孩立即被惊醒,吓得哇哇大哭。
陈桂英:“她大嫂, 把孩子抱出去!”
婆婆一怒,无人敢言语。
李慧敏赶紧猫腰跑进来,几乎用抢的,劝说梦雨把孩子交给她:“大妹,孩子给我,我带外头哄哄。”
又劝道,“娘也是为你好,急的。你有啥事只管说,咱们一家人都给你撑腰。”
梦雨泪眼迷蒙,闻言,缓缓抬头,看向李慧敏,接着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满脸怒色的陈桂英。
把孩子递给李慧敏,她轻声道:“大嫂,劳烦你把孩子抱出去吧,我有话想和妈说。”
李慧敏扭头觑婆婆的反应,毫不犹豫接过孩子,麻溜离开屋子。
陈桂英挥手赶人:“去去去,你们也都出去!”
许小弟和许援朝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被赶出去。他们没走,守在门口,抻脖子探脑袋听里头的动静。
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两个人。
许梦雨脸上泪痕未干,睫毛上依旧挂着泪珠,她没照镜子,却也知道自己脸色难看得很,皮肤蜡黄,整个人瘦骨嶙峋,活脱脱一逃荒来的。
她抬起头,直视陈桂英,缓缓问:“妈,像大嫂说的,你真的愿意为我撑腰吗?”
陈桂英还气着,一听这种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你说的什么屁话,我不给你撑腰,让你在我这儿哭哭哭,哭丧吗给我?”
许梦雨垂下眼。
可是她不哭,她还能怎么办?
她又不像小妹,性格坚韧有主见。她在家听爸妈的,出门了听婆婆老公的,把他们看在生活的全部,可是结果呢?
她婆婆嫌弃她生不出来孙子,给他们老林家断根。
为了怀孕生儿子,多苦的中药她都吃得下,除了中药,还喝过符水、香水,吃过野树根、野树皮,就为了靠这些偏方生一个儿子。
她好好的身体生生给拖垮,正儿八经的单位因为超生被辞退,可是生了一个又一个,还是女儿。
怨她吗?
可能也怨她吧。
怨她不该命里没有,强行要,白白把女儿带到这世上跟她一起受罪。
她想过一死了之,自己彻底解脱了。她都这个样子,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的确没什么劲了。
然而,看到懂事的大女儿、稚气的二女儿,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一旦她没了,以她对她婆婆的了解,她的三个女儿能否好好活着是一回事,活下来是不是被当作商品卖给别人又是一回事。
凭借这样的一种想法,心如死灰如她,到底是没走上极端,却也看不到路的劲头。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听到婆婆在商量要找个地方把孩子给扔了,她可能……不会回来吧?
他们一家啊,只有她,不听父母劝告,硬要嫁给这个人。她自己死心眼要嫁,理应这份苦她该一个人受着、担着,不该让家里跟着一块烦扰。
许梦雨欲言又止,迟疑看着陈桂英。
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落在陈桂英眼中,真是满肚子气。她恨不得抄起门边的扫帚,狠狠打她一顿,把她的浆糊脑袋给打醒了。
抄起家伙儿的瞬间,许小弟和许援朝忙跑进来拦着她,许小弟劝许梦雨:“大姐,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你不能给我们说的吗?”
许援朝劝陈桂英:“消消气消消气,梦雨都这样了,你舍得下手吗?”
陈桂英气哼哼:“都给我起开!我打她了吗?我要真把她打醒了,我也心松了,何至于让她这样气我!”
许小弟和许援朝自不敢真撒手,他们真怕陈桂英一上头,朝许梦雨挥扫帚,他们也更怕,一扫帚打下去不仅把人打坏了,也更沉默寡言。
几个人就这么僵着,陈桂英生气,其他人劝架,许梦雨一言不发,她之前要给陈桂英说什么来着,也不说了,整个人就像锯嘴葫芦似的。
中间孩子醒了一次,要吃奶,李慧敏把孩子抱进来,让许梦雨喂孩子。
许小弟倒是好奇,问她这孩子啥时候生的,看着只有一个多月大。
他们春节见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也没听说她怀孕。
许梦雨:“过年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