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冶衣衫褴褛, 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踉踉跄跄地穿行在火海中。他的右眼被玻璃刺破了,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血液顺着脸颊滑下, 浸染了白色的衬衫。他的手脚被烈焰灼伤。
整个主殿仿佛末日,人们聚在两扇大门跟前,已经造成了踩踏事故, 人体挤压在一块, 堆成了小山。到处都是惨叫和哀鸣,几乎没人敢往上跑,毕竟上面的黑烟更加浓烈。
可是夏元冶在逆行,他穿梭在浓烟之中,来到了四楼。终于,他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他有些意识不清。
几秒之间,他的过去如走马灯似的涌现在他的脑海。
他一开始,只是被临溪的翅脉吸引。
有翅脉的羊羔不止临溪一个,他却格外关注这个小羊羔,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这个小羊羔格外单纯,就像一张白纸。他喜欢在这张白纸上涂写,他希望白纸上,留下的都是他的印记。
他想要看着这个小羊羔在他的引导下学习、成长、变化, 他的笔记本上, 记满了各种细节。
『小羊羔对药剂很敏感,他发烧了。』
『小羊羔的饭量有些少,这样可不行, 还在长身体呢。』
『今天小羊羔在我的课上走神了,被我敲了敲,马上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我,真可爱。』
其实,他希望更慢、更慢地观察小羊羔的变化,却总有一些人,想要加快异变速度,让小羊羔深陷危险。
小羊羔去黑森林时,他睡不着觉,生怕小羊羔就这么死了;他听说小羊羔被强制参加了迎神节,明明还在紫金的他,立刻赶回伊甸,一路上,他是多么愤怒,如果小羊羔就这么被吃掉了,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小羊羔比他想象的还要顽强,他不仅活着,还拥有了第一个神力。
小羊羔的血变得越发香甜,整个人都在蜕变,而夏元冶,在见证他的蜕变。
不知不觉,夏元冶的光脑中,保存着小羊羔的各种照片。演讲时候的他,在校园里奔跑的他,认真听课的他,贪睡的他……
临溪是他的学生,是他饲养的羊羔,是他的作品,是他渴望发掘的奥秘。
当他发现临溪居然是神启之人,他是那么震惊。
又是那么兴奋。
发现得越多,他越兴奋。
兴奋地流出热泪。
曾经的他,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而现在,他竟然在用他的双手造神。
他亲眼见证小羊羔成为了天使,成为了牧羊人,总有一天,他会变得极其强大,他将成为新神。
当那一天到来时,夏元冶将与他心爱的小羊羔合二为一。
他妄想着对方沉睡在冰块中的模样。
他妄想着彻底占有他。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啊。
请让无能为力的他,变得无所不能吧!
——可是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贪心。
不知不觉,他在贪念临溪活着的样子。
如果临溪死了,还会像这样微笑吗?
如果临溪死了,还会软软糯糯地叫他夏教授吗?
如果临溪死了,还会继续玩各种可爱的小诡计吗?
如果临溪死了,还会为了获得一些小福利,专门哄他开心吗?
他贪念临溪生动的表情,可爱的,狡猾的,令人怜爱的。
他贪念临溪鲜活的姿态,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脉搏,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活着的一切。
他吃惊地发现,他居然下不了手了。
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
明明杀死了小羊羔的朋友,让他变得这么痛苦。
明明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竟然后悔了。
【饲养羔羊的目的,明明是为了斩杀。可是他竟然希望他的羔羊继续活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贪念是多么滑稽可笑。
他是伊甸的化身,如果他不杀死临溪的话,他将会被临溪杀死。
就算他最后帮了临溪,也无济于事。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吧。
他竟然觉得,被自己心爱的羊羔杀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他只剩下一个愿望——
希望和临溪并肩躺在无忧园里。
透过绯红的树叶,最后再看一眼人造世界。
在他彻底睡着(死去)之前,他希望临溪能待在他的身边。
……
夏元冶朝林浠走去,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他快走不动了。
他听到小羊羔说“那么,各位,永别了”,眼看着他就要消失了,夏元冶赶紧抱上了他。
小羊羔刚使用了硫磺之火,身体滚烫如火。
夏元冶感觉自己正在被灼烧,尖锐的疼痛感侵袭着他的感官,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开。
可是,他毕竟并非异变者,他没有力量抵挡林浠的反抗。
林浠一把将他推翻在地,淡漠地俯视着他:“夏教授,你还想做什么?”
夏元冶的右眼正在流血,左眼竟依然满载柔情。
他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战栗地抚摸林浠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