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白皇后有些出神的模样被摄录进镜头里, 主持人盯着留影看了两秒,摇摇头:“这不行,作为反派你得表情再邪恶一点。”
谭真头顶阴云聚集, 周身气压越降越低。
“呃……”主持人摸摸下巴,还是少了点什么的感觉。“要不然你试着笑一下?”
镜头里面优雅高贵的统治者坐在由骸骨堆砌成的王座上,扶手是骨白的头颅,他被薄手套覆盖的指尖在颅骨光滑的表面轻轻一叩,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主持人一抖,竖起七个大拇指:“邪恶, 真是太邪恶了。”
谭真从那一角夸张的布景中起身,依然对主持人的行为有所不解。
“为什么要选我去做反派?”
“因为我内心深处相信你的实力不输给任何一名选手。”主持人说。
“别扯淡。”谭真说。
“好吧, 其实是因为有位观众指明要求对你特殊照顾。”
谭真知道自己结过很多仇,但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在游乐园观众那里也有仇,主持人不是透露过, 那些‘观众’和他们已经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了吗?
这时候主持人神经兮兮地朝四面八方看了一圈,像是确认有没有什么人正在窥视着他们。事实上两人正处在万米高空的热气球上, 周围除了蓝天一无所有, 不可能有第三双眼睛在场。于是主持人靠近他悄悄说:“那可是位了不得的观众, 那位大人觉得咳咳咳咳!呕——”
谭真不明觉厉地看着主持人说着说着话突然弯下腰拼命咳嗽呕吐起来, 但他努力了半天吐不出任何东西, 隔着一只头盔谭真也瞧不出他有没有性命危险。
但他看上去真的很痛苦,谭真试探伸出手想帮他拍一下背,只见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对方整个人突然塌陷下去,衣物下面翻滚着的起伏绝对不是人类身体能弄出来的动静。谭真只能眼睁睁瞧着对方拼命挣扎, 几秒钟之内在地上委顿成一滩主持人。原本戴在脑袋上的粉红色铁头盔咚地一声掉到旁边,谭真定睛一看,底下露出的哪里是什么脑袋, 而是纠缠成柱状的一团黏滑触须,之前就是这东西支撑在头盔里假装头部。
那头漆黑的长发也不过是一顶掉在地上的假发。谭真意识到这个名为游戏主持人的生物也许根本没有头部,他的衣服下面遮掩着的只有蟒蛇一样盘卷的触手团,他抢夺来的手臂就像装点用的鲜切花那样插在这块花泥中间。
主持人就这样痛苦地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斗争了半天,直到触手球深处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咳嗽声,他吐出了一个混合着血与粘液的硬物。
卡住他喉咙的是一颗小石头,人工雕凿成二十个面,骨碌滚落停下时朝上的那一面写着一个嘲笑般的、鲜红的数字“1”。
谭真不明白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但他隐约有个猜测,主持人是因为刚才的发言被警告了。
“咳……好险好险。”差点被石头噎死的触手团重新蠕动着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盘一盘捏造成人形,戴好假发,触手勾起掉落的头盔扣回去,又是一个光鲜亮丽的主持人了,但他在谭真这个目击者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一去不复返。
“所以说,真的不要随意窥探那些‘观众’,就算是提也尽量少提起,我刚才太莽撞了。”主持人挠了挠不存在的头,他已经努力调节在选手面前的状态,但还是看得出刚才那一记结结实实的威胁给他造成的痛苦尚未从灵魂上脱离。他苦笑道:“你也瞧见了,虽然我是挑战赛的主持人,但生杀予夺仍然在观众们的一念之间。我终究不过是……这个游戏的一环罢了,和你们选手一样不得不服从。”
对此谭真只有呵呵。
说得很好,要不是他偷渡来了过去的记忆现在也被骗到了。主持人说的话半真半假,他位于观众的食物链下级——这是真的,但他没有透露的是他所拥有的权力。谭真对游乐园不可谓不熟悉,知道主持人的形象也不过是这人为了节目效果捏造的一个化身。
选手需要一个细心体贴的引导者,观众需要一个发泄不满的、鲜活具体的标靶,“游戏主持人”应运而生。没见到大部分对于节目疏漏表示愤怒的弹幕都只会落在粉红章鱼身上么,有他作为缓冲,游乐园更大的运营缺陷便可以完美隐身了。
可实际上呢?谭真清楚他的底细,这个被观众称作“艾札”的家伙,以及他所掌管的频道控制下的游乐园区域大到不可思议,谭真有过猜测,在他作为烽火帮派的一份子带队游乐园闯关的时候他们曾经试图拒绝遵循主持人的规则,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副本,结果令人非常绝望,因为乐园的占地面积是一整颗星球。
于是乎,拥有如此强悍的统治力量却仍甘愿投身娱乐行业取悦观众的艾札先生,和观众间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甜蜜关系罢了,谁都不是被迫的。
但主持人却巧妙地戴上了伪装,他洞悉谭真的不情不愿,给自己营造出“都是打工人”的无奈人设来博得对方的同情与宽恕,如果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一无所知的新人选手,艾札说不定真会得逞呢。
因此谭真只好微笑。两人相对皮笑肉不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