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内侍一声声传唱,文华殿殿门大开,各官徐徐北行,由两门进殿。 进了殿就会发现,殿中设一四爪龙屏,正面朝南。屏前就是朱厚照坐的地方,他人正看着一帮官员低着头有序走进。 在他两侧,各立一只镀金铜鹤,东西相向,鹤口里衔着蜡烛般粗细的龙涎香,为外邦所贡。在太子进殿之前,这香已经燃了半个时辰,现在是轻烟鸟鸟,芬芳阵阵。 在朱厚照的前方设有书桉,再前方两侧各有讲桉。 司礼监的官员会将要用的书籍先期放好,按规矩,“四书”置东侧,经史子集置西侧。讲官撰写好的讲章,也是放在里面的。 这不是说官员偷懒,先写好,照着读。 而是朝廷有规定,给皇太子讲什么东西先要定好,送呈皇帝和内阁预览。否则谁知道你们会给太子讲什么东西? 为了预防这一点,东宫在讲读毕,召见官员的时候,要么一起召见,要么都不召见。不允许‘独对’,这就是杨廷和最早所犯的忌讳。 独对容易有‘幸臣’,哪怕你不教太子一些歪门邪道,那也不行。因为太子如果常召某一个人,那就说明太子偏爱他,这以后就是他说的话太子才肯听,万一这是个奸臣呢? 除了这些以外,锦衣卫也会有‘仪仗’人员,他们也分两排站立,代表的是皇家的气派。 鸿胪寺的官员要负责讲学过程,比如鸣赞官会喊: 起桉! 进讲! 展书! 实际上的过程看着自然威严, 但在朱厚照眼中则不免复杂,而且读个书大几十号人搁这看着,好在他也知道这是头一天,之后的‘每日讲读常仪’,会简化很多。 在他的配合下,在太监的主持下,文华殿的一切进展顺利, 也因为是头一天,所以像刘健、李东阳、谢迁这样的阁老重臣都会来,程敏政也混过东宫侍读太子的名头,所以他也在。 事实上,朝中喊得出名字的鸿儒大儒他们基本都可以算作朱厚照的老师,所以今儿个是真的齐聚一堂。 肯定算是大喜事, 毕竟这帮文臣为了这事从弘治七年就开始上疏了,现在终于真正到了这一刻。 不管之前如何,众人心中东宫毕竟是孝顺仁厚之主,眼下正式出阁讲学……自是大幸! 礼节完毕时,刘健马上出列, “臣刘健讲《大学》首章!” 虽然这个朱厚照已经学过了,但真正做学问人的态度是打好基础,之前学的不正式、不成体系,现在自然要从头来。而且不从头来,那定从哪里开始合适呢? 至于这大臣们讲课,首先是要认字、其次要解释字义,最后要讲解内容。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这里的‘大学’是与‘小学’相对,‘道’的意思是道理、规律……到了‘在亲民’这里,宋朝有大儒说这个‘亲’字写错了,当为‘新’字,民指天下百姓。若用‘亲’字,便是亲近天下之人。改为‘新’字,便是使天下之人自新。” 朱厚照可不想后世人一看史书,读到一则这个皇帝连《大学》都不懂的野史。所以听得也是认真的,反正左右也无事, 而听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插话,“依本宫所见,这个亲字也很好,亲民嘛。有什么不对?” 他这话一出, 好些个人都抬起了头看他。 刘健也没想到这种时候,太子竟然会忽然插话,想了想解释道:“回殿下,从上一句看,人虽然可以明其明德,但也会为‘浊气’所染,物欲所弊,因而需要明德的过程,也因此。新民用在此处,上下意思更为顺畅。” “这里不好。君主的大道,总归是要亲民。不过刘先生,你继续吧……” 朱厚照不是那种咬文嚼字的人,你们爱咋解释咋解释。 只不过他这个五百年后的灵魂,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杠它一下。 这之后一直讲到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这三句讲得是修身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这句之后,刘健结束,“殿下,臣讲《大学》毕。” “好,先生辛苦了。” 这样,他退回原处,李东阳上前。 “臣李东阳进讲《论语》。” “好。” …… “臣谢迁进讲《中庸》。” “好。” …… “臣吴宽进讲《尚书》。” 朱厚照抬了抬眼皮,嘴角弯了起来笑眯了眼,呀,这是老熟人了呀。 “好。本宫,听吴先生讲!” 吴宽眉头忍不住一跳, 那日他和刘健在御前和皇太子争了几句,说起来也是不止一次惹得太子不高兴了。但最后临走时,太子反而笑意盈盈的和他说话。当时他就觉得,似乎不妙。 现在怎么到我又兴奋了起来…… 这让吴大人预感不很好。 其实《尚书》读起来更加拗口,要讲解的通俗也比较麻烦。但太子是第一次读书,依例是讲经不讲史,所以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就这样讲下去…… 在解释‘一戎衣天下大定’时,他说:武王伐纣,目的在于救万民于水火,故万民拥戴,一披兵甲,不待血刃,天下已然大定了。 话一说话,就听见朱厚照叫了他一声,“吴先生。” 除了最初的刘健那里,这是太子首次出声, “臣在。”吴宽抬手,也停了讲。 “刚刚刘先生讲,修身便能治国,治国便能平天下。这个武王应该是修身止于至善了吧。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他披甲,天下才能大定呢?照理说不应是他修了身,天下就大定吗?何需披甲?” 吴宽:“……” 这个时候,程敏政也抬起头望前看了一眼,他原来还在想,东宫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叫大名鼎鼎的匏庵先生(吴宽号)也这样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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