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朱厚照是一个宋仁宗或者他父亲明孝宗那样的皇帝,那么刘、李、谢的三人内阁其实很合适,没什么问题。 但他不是,然后往那个龙椅上一坐,他忽然发现,这些老头都是德高望重的三四朝老臣。这样的人你要做的事说服他很难,可老是和他斗,朝廷的面子上又不好看,所以不自觉的就会有一种憋屈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不是弘治十年时的小孩儿了,手中权力的逐渐增大让他越发膨胀,几年前能忍的事,现在不想忍,几年前能妥协的选择,现在不愿意妥协。 人就是这样,作为皇帝他在影响环境的同时,其自身也在被环境影响。 送走了这些大臣之后,侍从室的条子上还有国子监祭酒张天瑞的名字。 朱厚照用手指捏了捏双目,强压下心中的一些情绪,吩咐道:“宣吧。” 刘瑾小心翼翼,“陛下,要不要休息片刻?” “不必了,你让他进来。估计也等很久了。” 张天瑞的胆子小,所以都会提早过来,他担心万一皇帝前面议程结束得早叫皇帝等了怎么办? 进来之后施臣子礼,随后双手举起,将奏疏送上, “这是前日陛下下旨,要臣上奏的书院情况,臣回府以后苦熬几日,如今都已经在上面了。” 刘瑾去拿了过来,皇帝接在手里,也不急着立即打开看, “格物学院怎么样?” 张天瑞低着头回禀说:“按照陛下吩咐,正在教授算术学和格物学,出了一些成果,不过臣觉得也没什么实际的大用处。” 朱厚照嗤笑一声,“你读了一辈子的之乎者也,当然觉得没用。不过如此漫无目的,估计出成果的速度也会很慢,还是要以问题为导向,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才有进步。另外一个要注意人才,那种好奇心特别强的,愿意钻研的,你要留住。” “那其他人怎么办?” “给出路啊。户部顾侍郎去了浙江,过段日子他也应该回京了。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朕,书院和少府之间要有一个接洽,不愿意去研究那些枯燥的问题的,反正也会了些算术,就让他们去管理账册,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愿意留下来的,那是希望所在。现在有表现好的吗?” 张天瑞不敢说没有,就是编他也要编出一个名字,否则这工作汇报的叫什么。不过好在他心中有人选,“有一人叫石成器,他回答了为什么石头沉于水、木头浮于水的问题,后来又根据陛下说的力学二字继续钻研,现在像疯魔了一样。” “希望他真能成器吧。” “陛下圣君在朝,一切都会有上天和祖宗保佑的。” “书院这个地方,朕怎样都是关心的,那里知行合一的讲学、悬壶济世的大夫培养,每一样都是利国利民的善政。如果有一天,朕想要找懂治水的,你报得出名字;朕想要找当世名医,你也报得出名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大明朝人才济济,那你张天瑞就是惊天之功,朕可要重重的赏你。” 张天瑞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连忙跪地叩谢。 边上刘瑾似乎看出了皇帝的喜爱心思,于是往前两步,低声说道:“陛下也许久没去书院看过了,是不是要再去一趟?” 朱厚照喜欢那地方,倒不是说那里多好玩,主要是当你天天面对那些阁臣、喘不过气觉得窒息的时候,自然就会喜欢那里了。 皇帝没有马上否决,而是先问了一句张天瑞,“祭酒觉得呢?” 就是说皇帝想要出宫。 这话,张天瑞不敢接,但皇帝的威严已经不是当日的太子了,他不敢说不好,便吐出一句和稀泥的话,“陛下要臣做什么,只需一道旨意,臣必定竭尽全力。” 边上刘瑾闪过一丝丝的不屑,文人就是端着,既想要皇帝赏识,又不想着说好听话。眼前这情形就是头猪也看出来皇帝的心已经动了。 但朱厚照不和他计较这些,这是个老实人,让干啥干啥。 “刘瑾,你安排一下吧。” “奴婢遵旨。” …… …… 李东阳下值后拖着老迈的身躯回到府里,他已经五十九了,纯纯的高龄,伺候了几个皇帝,到了如今的高位,但似乎也逃脱不了那个命运。 皇帝对内阁的不满已经要溢出来了,所以今日这事他是不得不为,回到家刚不久,他便叫府里下人抬了轿子去找刘阁老。 今日在乾清宫的情况,他们都是看得清楚明白的,刘健只是不说而已。 刘府的下人引着他、特别尊敬的把他带到书房。 轻推木门,屋外的风吹得烛火摇摇晃晃,就像他们这些已老之身于朝堂漩涡之中一样。刘健的身体还好,李东阳走路已经要微微弯腰了。 平日里尚不觉得,但鉴于朝堂此时的背景来看,刘健不禁有些感慨,“为国尽忠四十年,到如今,你我都是垂垂老矣了。” “刘阁老应当知道我会来?” “知道。但是你本不必来。因为你来不来都一样。孔子说知其不可而为之。有些事,陛下没有选择,你我也没有选择。” 这些话,刘健平日在内阁值房里不讲,但一出口李东阳就知道,刘阁老宦海浮沉四十余年,心里早就如明镜一般了。 “阁老,陛下并非那样的君主。阁老不是也说过,如此君主是你我之幸吗?如今就这么退去,阁老心中难道没有一点可惜?”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这也许,也是命。我知你想从中斡旋,但你斡旋得了我,还能斡旋得了陛下?” 刘健当然觉得可惜,他一身的理想还没有变成现实。碰到一个靠谱的君主,这是他实现理想最大的保障。 但新君登基之后与内阁的矛盾来得如此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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