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礼提着食盒从御膳房赶回来时,看到燕景行正负手站在雨中。
“君上,怎么也不打把伞?”
曹仁礼快步上前,接过一旁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手里的油纸伞,然后诚惶诚恐的将男人与雨幕分开,“君上,一月天寒,莫要着凉了。”
燕景行没有搭话,步子已经迈了出去,细密的雨丝润湿了发梢,就连衣角也被淋湿。
“君上.....?”
曹仁礼拿着伞,疑惑的被君上甩在了身后,他把食盒交给身边的小太监嘱咐给太子送进去了,然后急忙加快了脚步追赶上男人。
曹仁礼小心翼翼的问道:“君上,可是心情不好了?”
一个人淋着雨,也不说话,曹仁礼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君上这般任性的模样了。
燕景行脚步微顿,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头,一路来到了皇城的城墙边上,然后迈开腿,拾阶而上。
漫天的雨水落在他的肩头,顺着肩膀流淌而下,最后又顺着衣袍滑落下去,湿了大半的衣衫的长袖。
男人每走一步,都是踩着雨滴落下的水花走上去的,如同在走一条孤独的路,不过如今这条路不仅只有他一人,身后还跟着一脸担忧的曹仁礼。
"君上,天气越来越冷了,您注意身子,别太劳累,您的身子现在可不比往日......"
曹仁礼跟在男人的身后,一句一句的念叨着,又絮絮叨叨的劝解道:“如果您真的舍不得小公子......”
曹仁礼停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着该用什么措辞,燕景行听到他这句话,停下了脚步,低垂着目光望向远处的雨幕。
"如果您真的舍不得小公子,可以将他留在宫里。老奴不是说想关着他,但这也是为了小公子好.....君上您也知道,他三年前做了不少荒唐事,有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想要杀了他。”
曹仁礼一鼓作气,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讲了出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身边男人的表情,可惜天色太暗,终究是什么也看不清。
燕景行静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朕心中自有主张。"
他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已经是相当明显了。
曹仁礼是个聪明人,君上的态度很明显,但如今朝中的局势,好不容易才平稳了下来,燕昭的存在,对君上来说,是一个威胁,甚至还是一种隐患。
这个时候,君上却不希望燕昭死,连软禁起来都不愿意去考虑。
“三年了.......”燕景行低声开口,目光似是穿透了时间与空间,俯瞰到当年从这处宫门缓缓驶离的一辆马车。
“昭儿离开的那一天,也和今天一样下着小雨,朕就站在这里,远远的望着他。”
他不能让他的昭儿死,那么,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保护起来。
雨越下越大。
雨水不断冲刷着地面,溅起无数的水珠,在地面形成一道道的涟漪。
"那天的情况,朕不敢回忆......"燕景行轻轻叹息一声,目光深邃,"昭儿说他是被冤枉的,朕从心里是想要信他的,但是你知道......铁证如山,就连朕也挡不住那些口笔诛伐。"
"君上,我明白您的意思......"曹仁礼低垂着头,声音带着压抑的低沉。
燕景行苦笑的揉了揉眉心,润脆的雨珠沾在眼尾上,像极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痣。
“他一定恨极了我.......”燕景行的语气很是疲惫,"方才朕看着昭儿下棋,原本想教他明白徐徐图之,后来,朕发现他早有了自己的破局之法。”
“破而后立。”燕景行缓缓说着,唇角那一抹苦涩让曹仁礼都看得心疼极了,“朕当年是不是决定下得太快了,光凭一面之词就轻易定了他的罪,朕年少继位,也做过不少错事,唯独这件事是最让朕痛苦的......"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君上。"曹仁礼连连点头,生怕惊动了男人,语气也带着小心翼翼,"君上,我先扶您回去吧,算老奴求您了,别再淋雨了,您还受着伤......."
"雨......"
燕景行微微仰头,伸出手掌遮挡,接连不断的雨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这无休止的、漫无边际的雨啊。
——如今,他便要徒手遮风雨。
男人的目光望向远处,目光悠远,“说起来昭儿出生的那一天,也是一场瓢泼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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