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都这时候了,怎么还遮遮掩掩的,你就确定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吗?我们若对你一点都不知晓,怎么能这么准确的分析出你逃跑的时间来抓你?”
突厥人的目光闪烁了下。
就是这个时候!
元观蕴忽然驱马向前,闪电伸手,抓住了突厥人脸上的胡须与头发,将其一扯!
不快也不慢。
夜风恰恰好吹开天空的云翳。
月光重新洒落大地,洒落在失去了伪装的突厥人的脸上。
突厥人扬手去遮,已经迟了,尹问绮惊讶的声音响起来:“原来是静国公!”
一句话落,尹问绮又转向元观蕴,补充说明。
“是桃娘的阿耶!”
元观蕴头尾联系上了。
他微微点头:“国公是在上巳节看见了驸马与郑郎君比箭吧。”
这么说的时候,尹问绮悚然一惊,忙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还好,在他下午给元观蕴包扎完毕之后,元观蕴便帮他把手腕给重新包扎了。如今,又是一只崭新的白色猪蹄子。
从外表上看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面前的静国公,可是事发时候的当事人,亲眼看着公主摔下马,也亲眼看着自己没有事……就……
尹问绮突然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包扎,和静国公被扯掉的须发一样,都透露着些许尴尬。
将上面那句话一语带过后,元观蕴又继续说:
“桃娘教了我上马,教的挺好;国公教了我骑马,也教的挺好。如何才能让国公留下来继续教我?除了骑马之外,我还想和国公学习射箭。”
贺不凌冷冷道:“我不是来当老师的。”
元观蕴反问:“那是来干什么的?”
贺不凌却又缄口不语——自然是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就算国公不想当老师,也可以多留两日,再指点一番。”元观蕴退而求其次。
“指点了又能怎么样?”贺不凌哈的一笑,“两日的指点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公主在做无用功。”
“恐怕不是无用功。”元观蕴冷冷道。
他迫视贺不凌。
“国公别忘了,今日我已经赢了你。”
“来日我还会再赢。”
“我会一直赢到——赢得我所有想要的东西的那一天。”
月夜下,贺不凌注视着元观蕴的双眼。
那双眼睛幽幽的。
像是山中狼一样凶狠冷酷,又比那只有兽性的狼,多了几分幽深。
他发现自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战栗正一阵一阵的控制着他的躯体。
他想到了世祖。
想到自己和父亲一起,陪伴在世祖身旁,清君侧正纲常,南征北战的日子。
打仗当然没有一帆风顺。
最落魄的时候,他们只剩下十数人,被赶入大山之中,谁都觉得他们穷途末路了,他和爹也这样觉得。
他们弹尽粮绝,只剩下世祖身上,还戴着最后一壶酒,有着最后一口肉。
秦岭的山,弯弯曲曲。
他们站在山崖边。底下斜插着根根树木,一根根,都像是用来挂他们尸体的丧树!
世祖把人都聚集在自己身旁,叫人拿来水碗,将最后一壶酒倒进去。
他先将肉干分给众人,每人吃一口,这口肉,是断头肉吧?
接着水碗也轮流转过每个人的手中,每人都喝一口,辛辣的酒,便是轮回路上的辛酸苦辣吧!
最后他问大家:“肉好不好吃,酒好不好喝?”
大家轰然回应:“肉好吃,酒好喝!”
大丈夫死则死矣,岂可悲悲戚戚做小儿女姿态!
于是世祖仰天大笑,手持马鞭,指向高山之下的城池:
“那里有更好的酒,那里有更好的肉,今日入夜,我带诸位坐在知府明堂上,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世祖践诺。
那一夜的肉与酒,贺不凌此生难忘。
记忆中的世祖,与眼前的公主,重叠了。
“……我不能当公主的老师。”
贺不凌还是这样说。
“但我应公主之邀,再留两日。这两日间,公主若有什么疑难问题,我倾囊相授。”
无论如何,有了贺不凌这句话,来时夤夜沉沉,归路却星月疏朗。
正好风也和,气也爽。
树梢草丛里,还偶有虫鸣响起。
他们都没有再骑马,而是选择信步回去。
贺不凌走在前面。
元观蕴和尹问绮走在他后面两步。
开始时候,大家都很安静,连在旁边跟着他们往前走的马儿,也很安静。
而后很快的,尹问绮忍不住了,他看看前边的贺不凌,再侧侧身,凑到公主耳旁小声笑道:
“公主,萧何追到韩信了!”
“嗯。”
前头的身影顿一下,片刻后继续走。
“萧何是一个人追的,我们是两个人追的。”
“我们比萧何厉害。”
前头的身影趔趄一下,片刻后……也没记起来要往前走。
尹问绮奇道:“静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