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娘子听了她的话,终于放下心来,问她:“那出了孝,咱就走?” 顾观月疲惫道:“也不尽然。若今日这种事再出一两回,必要提前走的。” 只是她不能背个“守不住”的锅,不能是她主动去提。 想到这里,她便道:“先不管别的。第一件事,女儿出门去看看,知道外面什么样才安心,不能两眼一抹黑地走。” 于是过了十来天,借着给李修寻寿礼义,顾观月第一次出了门。 她向曹老安人借了杏姐同行,去往城外青莲寺,拜访大和尚一苦。 李修出身平常,没养成什么了不得的爱好,只素日喜欢诵经,跟一苦交好,常帮一苦抄些经文,顾观月要寻一本好的经文帖子送给他。 车轮滚滚出了衙前巷,轩窗外是无尽的繁华热闹。 街道上石板路被踩得油光锃亮,小贩们沿街摆着摊,卖五彩丝线的和卖书画的毗邻,卖小玩意儿小首饰的和买主讨着价,卖菜的大婶正往菜叶上洒水,她旁边是卖馄饨的,悠长的叫卖声传过来:“汤鲜肉嫩,现吃现煮——鲜肉豆腐大馄饨来~” 沿街的铺子都已开了门,亮出幌子来,有茶幡、酒幡、杂货幡、花鸟幡,三三两两的人在这些铺子里进出。两名皂吏骑着骡,威风凛凛在茶楼前下来。 街上有很多女子,虽然多为妇人,也有戴浅露(短帷帽)的未婚小娘子。 顾观月靠在车壁上,露出一股释然的笑来。 很快到了白马寺,进山门,拜了菩萨,顾观月寻个小沙弥,借问一苦神师在何处。 小沙弥热心带她们往僧寮院里来。至一处小院门口,她二人稍停,等小沙弥通报。 原来这日一苦恰好有一个常客,是宝应县里维扬书坊的少东家,袁澄袁大郎。 这维扬书坊乃是扬州城内最大的书坊,举凡出书、印书、卖书、办书会之事他家都做,生意兴隆,整个淮南路都有他家招牌。 近日袁澄之父病笃,着急栽培儿子接管家业,就撵了他到各县分坊查账学习。 袁澄哪里是个做事的料子,他自小家境便好,他家又只他一个宝贝疙瘩,他母亲看得他跟眼珠子似的,要什么给什么,养得他豁达豪放、随意洒脱。人家有事都爱找他借几个钱,他也不计较,学业没见怎样,朋友交了一箩筐,于斗鸡走马、吃酒观花、熏香斗茶等事上都十分精通。 他父亲病重,生意耽搁了好多,因此深恨他无用,他母亲也狠心不管了,派他出来历练。 他倒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下的钱也不能总教我们一家人赚了”,虽说是来查账,却不大在意,常来庙里找一苦玩。 一苦喜他性情不羁,待人宽大,说他是有慧根的,也愿陪他玩笑。 因袁澄年至弱冠,今日来请一苦替他取个字,一苦不敢擅专,袁澄说他:“和尚着相了,名字一为方便称呼,二为传情寄思,就算叫个张三李四,有什么打紧呢。我已有名,字循例而已,如今我爹病重,我难道还烦他去?你与我有半师之谊,随便指一字来,不出格就行了。” 一苦沉吟一番,说他:“你名一澄字,想来令尊也是要你心思澄澈,可你八字却不该再多水,如澈、明等字竟用不得了。心澄则行笃,我望你日后凡事皆能直道而行,便叫个行直怎样?” 袁澄拍掌称妙,现就让人写了回去报与他爹知道。 此时他二人正在院内吃茶,袁澄于点茶上很有参悟,击拂过后茶汤咬盏,汤花呈一个“佛”字经久不散,袁澄得意大笑。 见那小沙弥蹦蹦跳跳走进来,袁澄笑道:“小青,你不在殿里添油,又跑这里偷懒来了,今日可没有果子给你。” 那小沙弥素青答:“袁施主,我可有正事儿找师叔呢。”说着双手合什对一苦道,“师叔,有位女施主请见,说是县里李太公家的儿媳妇,我就带她来啦,正在外面等着。” 一苦忙让请进,又对袁澄说:“大郎且到我屋里寻本经书打发时间,我这里一会儿好了再来待客。” 袁澄笑着说好,却有意慢慢起身,好奇地望向门口,但见两个女子结伴走来,当头一个步履从容,行动间大方安闲,便着意看了两眼。 小娘子微扬着头,身姿笔挺,穿着一件天青色滚边的雪白绉纱对襟上襦,白底抹胸,臂上披着天青帛,六幅绫裙是白色加天青,裙角随风扬起,端的是素淡清雅。 再近时,才看清了她密密的一头青丝,翦翦的一双秋眸,微抿着一张润红方口,只是头上簪一朵白花。袁澄便微微点头:倒是个端庄的相貌,原来是个寡妇。 顾观月抬头见院中站了一僧一俗两人,就止了步子说:“打扰禅师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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