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也有意做人美,渐渐的雾散云消,日光倾情地铺洒在大地之上。 纪浔命军士们曝甲整械,就山麓绕行,避祛泥潦,迳趋灵州城池。 凉州的十万军士,和陇右的全道十五万人马合并在一起,“纪”与“周”竟是和睦融洽,休整之时也三五成聚,畅聊大西北的闲闻轶事。 就连周歧也忍不住打趣道:“谁能想到,有一天,这纪家军与周氏军,也能有如此和洽之时。” “天下若是一直姓周,便能如此……”纪浔后半句话没有道明,只是嘴角扯了笑,抬手将马尾又扎高了几分,便夹紧马腹,奔着前头去了。 大军布阵,得知消息的则木却是固守不出。纪浔便同副将裴之岳一道,先引了百余骑兵奔至城门之下,扬鞭指挥着后军,做出围城之状。 “则木将军,怎得如此贪生怕死?上次你盛情款待的鱼肉,在下倒是想念得紧呢!”纪浔勒马,绕着城门口踱步,话里带着揶揄。 则木立于城门之上,与纪浔隔空对视,眼底压不住的怒火升腾。 门楼上由刀戟横插着的一排头颅,经过了几个月,又加上天气逐渐回暖,纵是灵州常年封冻的气候,也难以避免的开始腐烂。 纪乘渊和纪盼的头颅,就在正中灵州的“灵”字之上,一个紧密双眼,一个怒目圆睁,就直愣愣地看向纪浔。 纪浔抿了抿嘴,一个眼神过去,身旁的裴之岳便会意,拿出看家本领,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突厥小儿,不是最看不起我们大都的城池吗,怎得做了缩头王八?裹了壳的泥鳅也终究是登不上台面的腌臜玩意,赶快滚回你们的臭水沟去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则木探出头来,耳朵上坠着的狼头都跟着摇晃。 “我呸,放你娘的狗屁!有本事你就下来,与老子堂堂正正打一架!”裴之岳的调子又扬了几分,更是带着戏谑地忍不住嗤笑。 贺兰山一战,突厥的三万兵力已被尽数剿灭,事态发展迅速,则木来不及获取更多情报,眼下对方多寡尚不明晰,起初他并不敢贸然出城。 但他这几个月憋着一口闷气,被裴之岳这一通刺激,生生是气红了眼,眼瞧纪浔不过百余众,当即便忍耐不住下令,又驱兵三万人,开城出战。 城门洞开,三万余众尽数倾巢而出,纪浔掉转马头,奔着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 敌军开城,纪浔驾马狂奔,突然抬手伸到嘴边,一长两短,发出三声口哨。悠长刺耳之声尖锐地冲破马蹄的喧嚣,直奔天际。 裴之岳亦是有些不解,只顺着纪浔抬头的方向看去,并无异象,他便只当是纪浔像方才一般假意作态。 俯身又驾马疾驰了几步,裴之岳却听身旁的纪浔轻轻低笑了几声,他皱着眉头刚想开口,却闻遥远的天边传来一阵鸣啸,声音修长清亮,穿透力极强。 他抬眼望去,只见空中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奔着南边的方向俯冲下来,那是他们大军驻守的位置。 裴之岳的目视能力极佳,遥远的望去,那是一只壮硕的雄鹰,灰白色的翅膀,末端缀着黑色的翼羽,他认得,这是西北的“万鹰之神”,勇猛而聪慧的象征,海东青。 纪浔的眼睛促狭地眯起,他是在来的路上,途径凉州地域时,偶然巡回这只海东青的。彼时他只是深夜里望着西北的广域,莫名地抬手抵在唇边,发出了口令。连他自己都没指望真的能得到回应,却是意外的,那个他年少时的伙伴,竟然真的回到了北方,回到了他们约定的地方。 向北,向北啊,把指令传递出去吧。 向北向营地俯冲而下,发出悠长的鸣声示警,驻守在此处的周歧和柴元振等人收到指令,便当即催召后军,列阵城东。而此时,纪浔与裴之岳已经带着人马回归了城南的部队,开阵迎敌。 城内的突厥兵士,自东门驰出,迎头便碰见了前来拦杀的周氏军队。 但突厥的精悍部队尚也不弱,一拥而上,反将周歧和柴元振的人马逼退数步,亏得援守的教头阎禄跃出阵中,挥众力战,这才逼退敌方攻势。 城门之上的则木见状,也是决计背水一战,便率领城内不足五万的兵士全员出动,从南门回旋包抄,迳趋向城东,准备夹击周歧的部队。 纪浔此时正在南原观战,见则木终于现了真身,当即便伙同副将裴之岳,从高原驰下,冲击则木背后。 则木腹背受敌,只好回马交锋。纪浔此时却再无灵州初见时的柔弱之态,手握玄黑的精钢长刃,争先杀敌,左砍右劈,连毙数十人,漂血满袖,刀身浸得刺目通红。 他脚下踏着冻土,却仿佛是在踩着熔岩起舞,温度让他无法停下,熔岩却因他而不再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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