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种事后,福格仿佛瞬间长大了十岁,比从前更加成熟,少女的那丝懵懂,已经彻底从她身上褪去。
福格已经从方妞那里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在宫里生活这么些年,她很清楚姐姐那样做需要冒多大的风险。
而她无以为报。
这些日子,宫里的风言风语她多少也知道一些。都说她是给德嫔灌了迷魂汤了。
福格细想想,竟然无言可以申辩——因为自始至终,她不就是被护在姐姐的羽翼下生活吗?
她们本就是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之所以成为朋友不过是机缘巧合。
当时她刚失去姐姐玛济格,内心一片荒芜,急于寻求情感寄托,所以抓住一根相似的稻草就不愿放手。
玛禄姐姐也确实和她姐姐很像,她们都有一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而且好似天生就以平视的目光看待众生,都习惯宽以待人。
所以是她先无私地接纳了寻求庇护的自己,还像待妹妹一样待她。
虽然玛禄姐姐自己说,那是因为她的心中也有伤痛,也需要寄托和陪伴,但受了恩惠就是受了,原因为何,并不重要。
其实那时候,她们的感情都很虚浮。但数年相处下来,她们现在的感情早已如家人一般,福格无比珍惜这种温暖。
巍峨森严的紫禁城,是一座巨大的囚笼。她们被困在里面,互相取暖。
姐姐比她坚强得多。
同样是面对伤痛和困境,她选择成为被庇护的一方,躲在别人的羽翼下慢慢成长,舔舐伤口。姐姐却选择成为‘庇护者’,用责任和压力逼迫自己成长,迅速修复伤口,强大起来……
姐姐当年问她要不要来永和宫:“我自己住着太孤单了,咱们一起住好不好?”一年有百六十五个日夜,一辈子有这样多的一年,很可怕。
福格当然愿意:“好。”
其实当年承宠有孕,福格的内心真的很惶恐害怕的——她怕姐姐不要她了。
可是姐姐却道:“咱们同样都身不由己,宫里有无数的妃嫔,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何苦自己为难自己,想那些没用的,只会让自己不痛快,好好过日子吧。”
……
方妞:“主子,德主儿说午膳准备好了,叫您一起去用膳。还嘱咐您,外头风大,记得带上围帽。”
福格:“好。”
——或许她永远也不能像姐姐那样强大和洒脱,或许她一生也无法回报姐姐什么,但既然是朋友,她应该更加努力,学着坚强,学着变得更有用,在朋友需要她的时候,能够帮助她。
*
沈菡回宫后也不清闲,一来永和宫的宫务需要她打理决断,二来颁金节近在眼前。
这几年后位空悬,贵妃虽名义上执掌六宫,但终归名不正言不顺,一旦遇上大的节庆,并不能明堂正道地在坤宁宫或者景仁宫大摆宫宴,所以皇上特旨,以后凡遇大节,各宫主位只在本宫正殿开一小宴,自行庆贺即可。
虽说永和宫只有她和福格两个人,不像其他宫里人多那么热闹,但她们孩子多啊。
今年福格平安生子,熬过一大生死关,还是个小阿哥,以后算是终身有靠了。永和宫添丁进喜,怎么庆贺都不为过。
沈菡午膳时高兴道:“今年的颁金节、腊八、小年、除夕,咱们都得好好热闹一番。我把皇上分过来的好东西都攒着呢,过节让膳房多做几个硬菜,你不是最爱吃我弄的那种烧烤吗?今年皇上在南苑养了好些虾,我们烤些虾来吃,烤虾滑特别好吃!”以前宫里鲜虾难得,现在皇上专为她养了那么多品种,她可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了。
七阿哥这件事对福格的影响有些大,她变的更成熟当然不是坏事,但沈菡心里并不希望她因此产生什么内疚感。
其实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放在现代,任何一个在那种情况下产生了误会的人,哪怕是陌生人,都会忍不住想为小婴儿和产妇做点什么。
沈菡觉得虽然她已经穿来清朝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可是她的观是在现代定型的。
她那时肾上腺素飙升,全是应激反应,想得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考虑太多,而且说实话,以她和皇上的感情,真谈不上‘舍生忘死’‘舍身取义’什么的。
不过这种事沈菡也不好拿出来表白,只好当做不知道,等她自己缓过刚生完孩子这阵情绪敏感期就好了。
沈菡给她夹菜:“明天中午咱们吃烤肉好不好?这次从南苑带回了好多新鲜的野味,还有鱼,咱们烤着吃。”
福格:“好,之前我家里送了些新鲜的果子,咱们做些甜碗子来吃吧。”
沈菡:“那得问问膳房有没有新鲜的蜂蜜,野蜜调的更好吃。”
福格也给沈菡夹了一筷子菜:“咱们好久没打花牌了,今天你刚回来太累了,改天咱们抽空和方妞紫芙她们打花牌玩吧?”
花牌其实就是‘斗地主’,但宫里肯定不能起这么个名字,沈菡就管他叫花牌,‘叫地主’被她改成了‘叫小花’……
沈菡:“好呀,这几天正手痒呢……”
漫漫长夜,无所事事,好友知己,闲话漫谈,聊可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