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新鲜东西吃,草原上又冷,那时候的旗人过年,各家都会预备下许多饺子,放在帐篷外冻上存起来。然后从除夕吃到十五,连着吃十几天。吃了这隔年饭,以示往后年年有余粮。”
沈菡:“哦,那这意思和汉人好像差不许多。”
两人这边聊着,其余人已经将桌案布置好了。
大吉宝案四周绘有葫芦万代花纹,正中写着‘一人有庆’、‘万国咸宁’、‘甲子重新’、‘吉祥如意’等吉祥话儿。1
两人的位子面前摆着象牙镶金三件套——金筷、金叉、金勺,还有擦手布和渣斗(痰盂)。
每人眼前还摆着两只青花斗彩大碗,一只里盛着六只素馅儿饺子,另一只里放着一枚康熙通宝。连饺子的佐料盘都摆得很有讲究,四个小格子里的酱小菜、南小菜、姜汁、醋,分别压在四句吉祥话的正中。1
沈菡见吃个饺子场面搞得这么郑重,坐下的时候竟然有些犹豫:“我也能一起吃?”
这是给皇帝吃的吧?皇后能跟着上桌吗?
这话说的,玄烨忍不住笑起来:“你都是皇后了,吃个饺子还有什么不好上桌的?”
饺子味道意外地很普通,沈菡尝了尝,是用长寿菜、金针菜、木耳、蘑菇、笋丝、面筋、豆腐干和鸡蛋做的,用料多,但滋味寡淡。1
玄烨解释说是因为当年努尔哈赤夺取统治权之后觉得自己杀戮过多,为了表示对无辜者的忏悔,所以才定下了皇帝除夕吃素馅儿饺子的传统。
沈菡:“……”嗯,不予置评。
默默吃完饺子,守岁也结束了,两人换上寝衣躺进床帐里,既没有像从前那样睡前亲昵,也没有互道晚安。
两人躺在各自的被窝儿里,虽然闭着眼睛,但他们都知道对方也并没有睡着。
明明两床被子中间不过隔着半臂的距离,此时却仿佛隔着天堑那样远……
这样怪异又陌生的气氛最近出现的次数实在有点儿多,沈菡心里突然略微一酸,有点儿忍不住了……
她轻轻翻了个身扭头转向床里,整个人夹住被子默默蜷缩起来。
屋里死一样地沉寂。
玄烨静静躺了一会,心里来回想了无数种措辞,最后却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来向她解释最近发生的事。
——或者说,他从心底也回避提起,不愿提起这些乌遭事儿,这些从来都只应该压抑在‘皇帝’内心深处,不能向任何人明说的事情。
玄烨犹豫着从菡菡的身后靠过去,声音低沉温柔地试探道:“朕……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儿多。”
“嗯。”沈菡没回头,只是轻轻应了声,声音既低且小,透着一股子冷淡。
玄烨:“……”
他只好又往前挪了一点儿,几乎是整个人紧紧贴在了沈菡的后背上,然后他试探着把一只手放到了她的腰上,再次解释道:“朝政上......遇到了一点儿难处,朕之前……太忙了,所以对旁的事情可能顾虑的不太周全。”
沈菡紧紧夹着锦被,头埋在被子里,发出的声音又闷又沉:“嗯,我没事,你忙就是了,我能理解。”
说完就又沉默了。
玄烨看菡菡背对着他,整个人的姿态是从未有过的回避和疏离,甚至带着一点儿防备——仿佛现在躺在他的身边是一件让她多么不安的事情,心脏突然就微微抽疼了一下。
皇帝不是人,也不能是人。
想要做人的皇帝,轻则丢了皇位和性命,重则丢了江山和百姓。
所以皇帝是个怪物,如果想要坐稳江山,皇帝也只能成为一个怪物。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玄烨就明白且接受了这一点——终其一生,他都只能做一个这样的怪物。
他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他挚爱权力,挚爱皇位,挚爱江山和百姓,这个怪物他做的得心应手。
——只要能将大清的江山坐稳并传承下去,他不畏惧变成任何怪物。
玄烨从身后紧紧搂住沈菡,把头埋进了她的后脖颈中。
这样示弱一般的姿态让沈菡这些日子强行坚硬起来的心突然就有了一点儿溃败,连眼眶也开始微微发热。
玄烨埋在菡菡的皮肤上,嗅着这股已经快要浸入他骨子里的熟悉气息,突然喃喃道:“都是朕不好,朕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他明明知道她的心肠柔软到不可思议,胆子小到不适合活在宫廷之中。
她怕死、怕疼、怕受伤害、怕勾心斗角、怕权力之争、怕父子反目……
她的愿望从来都只是和他、和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最好能永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可是他现在却为了自己的安稳,想要将她扯进局里。
——他不甘心于自己一个人做怪物,竟生了邪念,想把莲坛上干净的她一同拉下沼泽,来和他一起做怪物。
是他错了。
“这些日子……是朕让你伤心了。”玄烨的声音既轻且小,仿佛这话说出来会吓到沈菡一般。
——玄烨突然意识到,唯有这个人,他希望自己在她的心里,永远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汇聚了野心、权术和谋算的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