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纶看来, 太子既然已经生出歹心,便不会善罢甘休,必有后招。虽然现在范氏母女平安, 叫孙妈妈洗脱了嫌疑, 但范氏确实早产, 小格格也确实因此体弱, 这种模糊不清,查无可查的罪名, 才是最难辩解的。
便是现在这样,孙妈妈听说消息后也受惊不小,一直念叨着自己这次是在鬼门关硬生生走了一遭。
沈菡却已经有了打算,摇头道:“防备是该有, 但轻举妄动却不可取。”
她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心里的念头急速转动着——她既然是清白的,就不应该去做些不清白的人才会做的事。不然, 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上嫌疑?
何况玄烨又不傻, 她也不傻,害范氏的孩子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就为了让太子少一个格格所出的孩子?
没了范氏的孩子, 将来还可以有李佳氏的孩子、王佳氏的孩子、太子妃的孩子,她害得过来吗?
沈菡坚定道:“皇上是不会相信这种构陷的。”
——她相信,他一定是相信她的。
至于皇后的名声和风评,说实话,她在外人眼里的形象估计早就是个蛇蝎美人了。就算没出这件事,难道那些人就会相信她对太子是善意的吗?
——这一点,现在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季纶还想再劝,沈菡轻轻一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 但皇上的想法你不明白。”
玄烨之前虽然会利用“宠后”的名头来做戏,但他是绝不会希望“宠后”亲自上阵,和太子两个撕起来的,沈菡也绝对不能这么做。
皇后代表的是一国之母,是太子的长辈、母后,如果真的彻底撕破脸,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家母子不和,皇后和太子打成一团,你陷害我,我反击你,那皇室成什么了?戏台子上的角儿吗?
所以不管太子有何举动,她都不能动,她不能叫皇室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动摇玄烨的威严。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倒要看看,没了‘宠后’这个反派,太子自己一个人在台上,还能唱出些什么花儿来。
季纶的眼界显然到不了朝堂的层面,听主子这么一说难免有些焦躁,合着对上太子,他们只能被动挨打,连反抗都不行?
沈菡却不这么看:“被动挨打吗......”
那可不见得。
难道……就不能是以退为进吗?
*
事实上沈菡的做法是对的,因为玄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问顾问行:“皇后那里可知道了?可有说什么?”
顾问行:“娘娘应当是知道了,只是奴才刚才着人去打听,清溪书屋那边并不见有什么动静,听说季纶带着常东去膳房给主子娘娘备菜去了。”
玄烨心里松了一口气——菡菡就是识大体,和他夫妻同心不说,难得的是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什么时候都记得要以大局为重。
至于眼前这桩事,玄烨当然不会怀疑沈菡,相反,他对太子却很难不生气几分恼怒。
范氏无故早产,胤礽生出疑心扣押下人关着,玄烨能理解,但,太子却不该将此事闹大。
这等后院里的阴司之事,不定是后院哪个女眷,甚或是前朝什么人下的手。未免储君声誉甚至皇家名声受损,赶紧瞒着捂着尚且来不及,哪有故意将其揭出来的?
即便太子是想调查真相,也该放在私底下偷偷审问,可他竟然大张旗鼓地把人送去了慎刑司?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玄烨摩挲着左手上的红玉扳指,心里转着各种念头,哪一个都叫他恼怒不快。
胤礽参政之后,索党的嚣张气焰本就令玄烨厌恶,玄烨原以为胤礽是被索额图蒙蔽,放他出去参政,他看到索党的种种不法之事,了解了朝堂的局势,便应当学会体贴上意,以储君的威严和权势主动压下索党的气焰,帮着皇父稳固朝堂。
却没想到他不但对索党听之任之,令索额图如虎添翼,自己竟也有意拉拢其他官员,壮其声势。
这叫玄烨如何不恼?
明明上次已经警告过他,玄烨还以为索党这段时间安分守己了不少,是太子终于恍然大悟,学会了做事要有分寸。
没想到......
顾问行还在一旁等着皇上的吩咐,见皇上也不知想起什么,神情愈发冷肃,帝王的深沉威仪令人不敢直视,不自觉收回目光低下头。
太子......哎,太子。
皇上是个怎样的帝王,顾问行伺候了这么多年,心里最清楚不过。
太子羽翼尚未丰满,竟开始想与皇上掰手腕,一只连风雨都未经历过的雏鹰,如何与狂风暴雨中冲杀出来的雄鹰冲撞?
顾问行心里摇头,还是皇后聪明,她自己不留羽翼,转头却躲到皇上的羽翼之下避雨,如此一来,皇上的羽翼,就是她的羽翼,有了皇上的庇护,谁还能动得了她?
“顾问行。”
顾问行连忙收敛心神垂手道:“奴才在。”
玄烨随手铺开一张白纸,了了几笔写了句话,盖上小印,将条子递给他,神色平淡道:“传旨慎刑司......”
顾问行恭敬地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