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极稀罕地捧着信,简直给乐坏了。
这可真真是头一封来自陆辞的回诗呢!不单滕宗谅没得, 认识陆辞更早的朱说也没得!
唯独他有!
柳七乐滋滋地将这首诗读了几遍, 越读越乐。
——哎呀呀, 早知如此, 他就该早些那般干的。
却说陆辞一将信寄出去, 几乎立刻就感到了后悔。
怎么一气之下, 就不小心冲动了呢?
仔细一想,依他对柳七这些年来的了解,怕是半点意想中的效果都无法达到不说,反而能被对方拿来津津乐道,甚至引以为乐。
陆辞懊恼地叹了口气, 然而信已发出, 是无法追回的了。
不过,在洋洋得意的柳七,将陆辞头一首的回诗抄录几份,分享给朱说和滕宗谅前……
一场以京城附近为起始点的蝗灾,如期而至。
有陆辞提前数月发现端倪, 及时上报, 朝廷也下令让各地官员组织人马,对虫卵进行挖掘和焚烧。
至少使百姓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而多少有着准备。
但多年来轰轰烈烈的‘天书下凡’运动所带来的恶果,就在此时彰显无遗了:赵恒怪力乱神时的不留余力,不但骗过了他自己,也成功蒙蔽了无数地方百姓和官吏。
以至于他们在奉命防蝗时, 许多完全称不上用心,仅是敷衍了事,旋即就心安理得地寄希望于神仙转世的皇帝向天祈祷、庇佑子民。
真落到实处的效果,各地可谓参差不齐。
在蝗灾真正爆发时,京城附近最先沦陷,紧接着是长江以北的京东、京西、陕西、河北等路,一同告急。
清理虫卵时并不上心的,此时就付出了惨烈的代价——经过雨水充沛的春季的滋润,再来到渐渐温暖起来的初夏,埋藏在地底下的蝗虫卵悉数孵化,变为一只只飞蝗成虫。
它们以铺天盖地之势,横扫过毫无抵抗能力的青青农田。
所有人都震惊又恐惧地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数不胜数的飞蝗,竟是漫山遍野都是。它们就这么嚣张地聚集成群,黑压压地席卷了一处处农地,毫不客气地吞噬着地里的庄稼。
而它们所经之处,遮天蔽日,触目惊心。
在无边无沿的黑暗过去,就只剩令人绝望的残根断梗。
一城的不尽心,所祸害的可不止是它自己,还包括它身边的无辜州城。
治下哀鸿遍野,饶是各路长官再心大,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可能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纷纷阵脚大乱了。
一道道或是求赈济、或是请罪的奏疏似雪花一般涌向了京城,飞到了中书省的案桌之上,又在次日,全成了朝议的核心。
王钦若心道好险。
得亏他当时听出陛下对陆辞的回护之意,并未继续诋毁对方危言耸听。
否则今日蝗灾真现,岂不是让他在官家前的信誉大失,让王旦等人得了势呢?
王钦若率先出列,恭恭敬敬地一拜:“现蝗害猖獗,诸路束手无策。臣恳请陛下早日开坛祭祀,向上天祈祷,施以圣德,好祛除此难。”
赵恒内心却是无比焦虑。
若是无人预见到这场灾厄,也就罢了,病急乱投医,也只能求神佛庇佑。
可分明是有过防患举措的,怎还能让蝗灾如此严重,让它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蚕食尽地里庄稼?
他并无耐心听王钦若说继续装神弄鬼的事,而更想听听主持防患之事的王旦的说辞。
“开坛做法之事,押后再谈。”
赵恒先摆了摆手,让王钦若先回了队列,然后召王相出来,急急忙忙地问道:“王相公,不是数月之前,就已安排下去清理虫卵,早做防患了么?”
王钦若眼睛一亮,只觉难得地逮住了王旦的差错。
他在急切之下,根本不等对方开口,就出言讽道:“灭蝗之事,当时可是由王相公一人主张,一人主持的。如今——”
赵恒关心地盯着王旦,等他开口,却听得王钦若插话,不由沉声喝道:“你先退下!”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足够叫朝中臣子全部听清。
赵恒这些年来,几将王钦若视作心腹,常唤人去说些体己话,却从未当众这般不给他颜面过。
不但叫所有人大吃一惊,连王钦若本人,也是一时间脑子嗡嗡作响地愣在当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遵命。”
他呐呐地回了声,脸已涨红成了猪肝色,握着笏的手更是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一滴冷汗,从他前额滚落下来。
他极其聪明,哪儿还不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不慎犯了什么错?
寇准那莽夫之所以惹得陛下生厌,就是过于着急地标榜自己,表明自己,将急功近利的一面表现得太明显,而因此失了对方最看重,也最要紧的官体……
王钦若心惊肉跳,将嘴闭得紧紧的,连脖颈上的肉瘤都在颤抖。
而最让他担心的,王旦或许会借此良机,落井下石的一幕,却并未发生。
——倒不如说,王旦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王旦至为忧心的,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