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对、确定是举子本人等事宜,仍需陆辞继续跟进和主持。
好在考试官间分歧不大,在评定成绩时,彼此间客客气气地商讨了一阵子后,就很顺利地达成共识了,并未出现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情况。
陆辞也不意外。
说到底,这只是小试牛刀的解试而已。
哪怕位列榜首,做了解元,但诸路州府监军每处就有一位,作为几十位解元之一,显然不比当届独一无二的省元和状元来得风光。
而优秀到能进前十的,定然有更大的野心。
接下来,陆辞就亲自督促着吏人将糊住的卷首一一揭了,寻出家状对上,再发榜公布名次……
开封府为首善之区,解额较其他州府的确要宽裕许多,方惹得诸路士人蜂拥而来。
上一届取了一百三十六人,这回收录的试卷更多,解额也放多些许,取了一百五十人,总体相差不大。
当亲眼看着那承载了无数开封府举人的希望的榜纸,被人小心翼翼地贴在贡院门口,贡院的大锁也被人取下后,陆辞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的职事,可算彻底结束了。
——终于能回家了!
这一念头一旦涌现,就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却让陆辞自己,都为之吃了一惊。
别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是清楚的:自打现代莫名到了这北宋年间,即使性情使然,令他从来不缺亲朋好友,却始终有着游离在外的倾向,并不存在太大的归属感。
就如他三年前离开密州也好,两年前离开汾州也罢,日后离开开封,恐怕也不见得有多牵挂。
王旦不求回报的付出,对大宋呕心沥血的照看,固然令他动容,也许下了承诺,但距离感却始终是存在的。
陆辞若有所思。
且真要说来,他在受命为监试官前,自请担起兴修蔡河水利职事时,满打满算也有两个多月没回家住过。
但在贡院一住近两月后,他才意识到,这能回不回,和完全不能回相比,到底是两个概念。
陆辞在确定了自己的潜意识中,当真是在思念着在家中住着的那几位友人时,不由微弯眉眼,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一抹笑转瞬即逝,他很快回过神来,转身要回房拎出提前收拾好的行囊,就正巧与共事了这个把月的考试官们的打量目光,正正撞上。
“这么多天,诸位也辛苦了。”陆辞眨了眨眼,贴心地未追问偷看被捉个正着、正尴尬着的那几人,只莞尔道:“职事已毕,又逢中秋佳节,快回去团聚罢!”
说完,不等他们再做客套,陆辞已大步流星地回了房。
既然解试事宜皆毕,陆辞自认自己这个监试官,就不再具备号令他们的权限了。甚至因他们皆在开封府任职,连同事都算不上,加上年纪差距太大,更没什么话好说。
不过片刻,陆辞就将简单几样行李拎出,头也不回地往贡院大门外走去了。
他的马还拴在院侧的马厩中,听见主人来了,也还是懒洋洋的,只意思意思地甩了甩长长的尾巴,权作打招呼。
陆辞将东西挂在它身体两侧时,它也颇配合地一动不动。
只在陆辞翻身上马时,它才从鼻孔里响亮地‘扑哧’一声,神气地摇了摇脑袋,不经他催,已自发地往前走了。
陆辞在它脖颈处亲昵地拍拍,笑道:“老马识途,古人果不欺我。”
似是对‘老’字颇有意见,它倏然止了步,原地跺了跺脚,才傲娇地继续往前走。
见它闹脾气,直将陆辞逗笑了:“你在贡院住这么些天,难道受其熏陶,变得连人话都听得懂了?”
对陆辞的这句调侃,马儿却是充耳不闻了。
陆辞也着实有些疲惫,只想趁着闻发榜之讯而来的举子们尚未将道路堵住之前,赶紧赶回家中。
这么一来,还能稍微睡上一会儿,等到了夜里,就可与许久未见的友人们临轩玩月,同饮美酒了。
然而难得怀抱着美好愿望的陆辞,还未回到家中,便在半途被宫中内侍给截住了。
当听到小太子有事相询时,陆辞瞬间生出了极不妙的预感。
等进宫之后,他心里正徘徊的这点预感,就不幸应验了。
赵祯丝毫不体谅自家老师近来都快累成狗了,两眼亮晶晶的满载希冀,口吻更是诚恳真挚:“贡举大兴,而制举既然无闻已久。我有意重开制举,陆左谕德可愿助我广置科目,以修贤才?”
陆辞微笑回视。
——他只想将这恶魔一样的小崽子团巴团巴,做成五仁月饼。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制举又称‘制科’,‘大科’,‘特科’,是由皇帝下诏,而临时设置的科举考试科目,目的在于选择各式特殊人才。唐朝时候制举甚盛,名目多达近百个,而宋朝则贡举大为发展,制举趋于衰微。
宋初承后周之制,设制举三科,分别为‘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理达于教化’。
考试内容为‘试策论三道,共三千字以上’,由州府解送吏部,当日内成,取文理优长,人物爽秀者中选,并无御试。
然而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