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定了这是一场荒诞梦境后, 赵祯不免感到意兴阑珊,未继续听下去, 而是在群臣不解的注释中, 神色淡淡地转身离去了。
他这一举动,不仅叫原本满是喜色的秦州军士疑惑莫名,也让上一刻还沉浸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离奇大胜的大臣们清醒过来,探究地看向太子的背影。
着实叫人捉摸不透。
殿下对有半师情分的陆辞, 一直不都仰仗信重得很, 甚至还不惜顶撞官家的么?
怎听闻这等喜讯后,却一反常态, 冷淡起来?
赵祯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已在议事堂中掀起暗潮阵阵。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回走, 一边纳闷这回的梦境怎不仅漫长, 还逼真得不像话。
这么说来,他也不是没梦到过秦州来报,皆道援军到得及时, 险险守住了秦州。
像这次这般离谱的,倒还真是头一回。
赵祯微微蹙眉, 环视四周一阵。
花草精致, 假山嶙峋。
……平日,不都在他意识到那是梦境的下一瞬, 便将变得支离破碎,让自己幡然惊醒么?
赵祯刚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不对头处,下一刻就因履底陷入地砖上一处不起眼的凹陷, 身形猛然往边上一歪。
“殿下!”
纵使紧随他后的内侍们眼疾手快,惊呼着将人给扶住了,不至于栽倒在地,也还是把脚踝处轻微地扭了一下。
只不过,正是这丝让他当场倒抽一口凉气的锐痛,瞬间使他清醒了。
在内侍和宫婢们的紧张告罪、小心查看下,愣在原地的赵祯,却是浑身石化,僵如泥塑。
半晌,他缓缓地、缓缓地扭过头来,重新望向议事堂的方向。
慢着。
……这岂不代表方才的那一幕,压根儿就不是梦?
电光火石间,此念甫一闪现,就深深扎根下来,再也挥不开了。
一抹狂乱的喜意,在赵祯起初茫然的面上骤然迸现。
他想也不想地拨开围在身边、正俯身查看那早已被自己忘至九霄云外的脚脖子的宫人们,径直朝才离开不远的议事堂再次狂奔而去。
于是,在太子以言行举止亲自进行了‘澄清’后,‘陆辞彻底失去殿下信重’的屁话还来不及流传开来,就已再无人肯买账了。
——若是不在意的话,一向尊规守矩、从不失礼的太子殿下,又岂会在众目睽睽下,一会儿跑得满头大汗,一会儿跑得鞋履都飞了一只还毫无察觉?
之后还亲自扶起那名的秦州骑兵,一句句细细问询,唯恐遗漏半分细节。
被李超派来给朝廷报信的,是在这次战役中,被他留下压阵的几名飞鹰营中精锐。
平日忠诚可信,实力虽不似狄青那般惊艳非常,却也稳打稳扎,十分可靠,才被选来委以重任。
毕竟能在殿下跟前稍露个脸,说不准会有益于日后前程。
现得太子这般亲切对待,这几名飞鹰营精兵都快惊傻了,好半天才缓过些许,磕磕绊绊地回着对方那宛若没完没了的追问。
赵祯心中充斥着多少喜,就有多少惊。
这才过去了几日?
那可是整整三万敌军——因对秦州势在必得,李立遵此回决意立威,军中并无滥竽充数,实打实的三万精锐骑兵!
赵祯激动地狠狠拍了拍案桌。
痛快,太痛快了!
小夫子怎地那般厉害!
他稍缓过神后,自是恨不得将一切细节都从对方口中掏出,奈何问来问去,却未能遂愿。
世间会讲故事的人不少,但寻常小事也能聊得绘声绘色、妙趣横生、引人入胜的,却是凤毛麟角了。
偏偏他这几年来,已被‘凤毛麟角’的小夫子给惯坏了去,这时听着识字不多、所知寥寥、又心绪紧张的兵士干巴巴地进行着讲述,不时还语句颠倒,不免着急地拧了拧眉。
饶是他最后耐着性子听对方讲完了,仍旧一脸意犹未尽,脑海中也始终盘旋着许多问题。
——弓和弩都是怎么改良的,竟能发挥这等奇效?
——那多出的万余箭枝究竟从何而来?
可想而知的是,那么多额外制造的箭矢,所耗钱财怕是不少,而秦州分明穷得叮当响,又怎经得起这样花费?
怕是小夫子自掏腰包,督人赶制的。
——而那一箭取得敌军项上首,惊才绝艳的射手狄青,究竟是同名同姓,还就是与小夫子同住的义弟?
——那么漂亮的箭法,又是怎么练成的?
哪怕犹如被百爪挠心,赵祯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含笑地对其进行了简单赏赐、又令其先作歇息后,便召请寇准等人回了东宫,好商榷此事了。
听到陆辞凭六千守兵,大败有备而来发动突袭的三万吐蕃精骑的喜讯后,让赵祯暗觉安慰的是,连寇准也被震惊得恍惚了片刻,旋即脱口而出道:“摅羽是如何办到的?”
比起太子单纯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同的是,浮现在寇准脑海中的头个念头,却是此事属假。
怕是怀歹心人要坑害陆辞,甚至觊觎大宋,而刻意布下的圈套。
莫不是吐蕃胆大包天,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