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药味,想来是回府后,大夫给他包扎手臂的伤时,得知他吹了冷风,又让他药浴了。
屋子里燃了地龙,封朔没再披那件厚重的狐裘大氅,一头长发未束,只用了额带松松绑住,露出精致的下颚线条。
他坐在红木交椅上,手执一卷书,时不时翻动一页,姿态有些闲散。
“不是说炖肘子只要大半个时辰么?”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地道。
姜言意打开食盒,把还有些烫手的汤盅捧出来,“炖是只要大半个时辰,食材处理不费时间么?”
听着她跟以往既然不同的语气,他轻轻一挑眉,唇边带了一抹笑:“胆肥了不少。”
姜言意把汤盅放到他跟前:“哪敢,您快趁热吃吧。”
封朔用用左手拿勺子舀了一口汤喝,干笋的香味融入汤里,让这原本算不得出彩的肘子汤多了些许风味。他说:“味道不错。”
肘子皮用木著轻轻一剔就能撕下一块来,皮上带着肥瘦相宜的嫩肉,口感细腻,胶质感十足。
姜言意一开始见他用左手拿汤勺还不觉得奇怪,眼下见他用左手拿筷子,似乎也没有半点不适应,不由得惊疑道:“你左右手都能用?”
封朔瞟她一眼:“正常人左右手都能用。”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左手也能拿筷子、写字这些?”
封朔点了一下头,他以前就是个左撇子,只不过后来受到的异样目光多了,才强迫自己用右手。
姜言意一脸艳羡道:“好厉害。”
她眸子里亮晶晶的,是真的充满了新奇和敬佩,没有半点虚假的情绪在里面。
封朔感觉自己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那一角也跟着软了下来。从前他用左手,旁人看他总是像瞧猴儿似的,甚至还会出言耻笑,这是唯一一次有人因为他用左手而夸他。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有什么厉害的?”
“就像你现在,就算右手受伤了,左手也能拿木著用膳,不必靠旁人。”姜言意觉得这家伙颇有几分凡尔赛的嫌疑啊,她道:“抄书的时候,两只手一起写,岂不是就省了一半的时间?”
回想自己上辈子的学生生涯,语文老师要求抄写各种古诗词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她那时候若是有两只手写字,也不至于写作业写到手酸。
封朔望着姜言意,那些因为曾是左撇子而遭到的歧视与嘲笑,在他心头似乎渐渐远了,黑色的阴霾褪去,照进了一丝暖阳。
他握着木著,意味不明说了句:“你不知道生来就是左撇子的人,命格不祥么?”
姜言意心说封建迷信还是真是害人不浅,一个左撇子都能扳扯出这么多花样来,她一脸无语道:“这种话你也信?”
封朔喝了一口汤,汤汁醇浓鲜香,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属于那些回忆里的冰冷似乎全被这阵暖意驱走,他说:“不信。”
姜言意见他喝汤,笑眯眯道:“多吃点肘子肉,以形补形。”
封朔刚拿起木著的手一顿,换了双公筷夹起一块连皮带肉的肘子肉喂给她。
姜言意摆摆手:“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难怪她晚来这么久。
封朔手并未收回去,还一直举着:“下次可以到这边来吃。”
说着,他又把筷子往姜言意唇边送了送,“是公筷。”
虽然有个一月之期,但姜言意现在自己都弄不懂他们这算什么阶段了。
他用的既是公筷,太见外又显得矫情,姜言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吃下了那块肘子肉。
封朔看了她的脚一眼,幽幽道:“以形补形,你也多吃些。”
姜言意:“……”
这恋爱没法谈了!
接下来封朔不管说什么,姜言意都不理他,索性捡起他放在案上的那本书看。
但他看的是兵书,姜言意只看了两行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很快就夹上书签子放回原处。
封朔见了,道:“那边书橱里有些书,你自个儿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他书橱里收藏了不少孤本,在外边一掷千金都买不着。
姜言意不知这些,估摸着封朔吃完那盅汤还得有一会儿,果真起身去书橱那边找书。
书架上的书一排排罗列得颇为整齐,姜言意发现基本上就没有新的,显然这些书不是摆设,而是有人时常在翻看。
姜言意找了半天,可算是在一片兵法国策中找到一本前朝大诗人的游记,她翻了几页,发现里面有讲游历时的各地的风俗和吃食,顿时有了几分兴趣,捧回去盘腿坐在窗边的蒲团上津津有味看起来。
天光从纱窗照进来,她盘腿坐着,手肘撑在矮几上,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的食指按在身前的书页边上上,指尖葱白,书页泛黄,两者相衬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碎发被她挽到耳后,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孔,神情娴静,许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唇角便往上弯了弯,含笑的一双眼仿佛是三月春阳下湖面荡起了清波。
封朔用完那股盅汤,一抬头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窗前的人,没舍得出声打破这这一刻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