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里,克莉丝浅啜了一口啤酒,才说:“我还以为你会去更北面呢。”
南希摘下帽子,挽了袖子,非常豪迈喝了一大口,忍不住感慨:“你还是老样子,大夏天也要穿这么多,难怪这么白了。”
她很清楚这位少爷不会应声,所以自然接口继续解释:“一开始我的确去了更北面,不过那边很多地方都不愿意收留我,我受了好大的打击。”
“后来我遇到了现在的老板,她,没错,我的老板是一位很富有的太太。她和我聊过以后,很认真说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你是知道我的能力的,当然是成功啦,因为我识字又机灵,还能说几句好听的话,现在做她商业代理人,偶尔替她在外跑动。”
南希在遇到她前就是个非常得力的助手。
当初相遇时,克莉丝从她的匪首情人手里带走她,但也只是救了性命,后来要将她和那些人彻底分割,的确废了一番功夫。
南希的“老师”是个老奸巨猾的犹太人,自然舍不得这颗摇钱树,以为自己是南希的新相好,所以还想拉她入伙,克莉丝干脆将计就计,用了些计策,联合一位有同样目的的老绅士,把他们都给送进了牢狱。
“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因为老板是女性,少了很多麻烦,而且做的事情也正大光明,我喜欢北方这种实事求是。所以除了有活计的时候忙碌一些,生活就是我想象中的平静模样。”
“你呢?我看到你在看布告板,你的表情我太熟悉啦,是又在查探什么吗?”
克莉丝如实说,“我在查议会改|革的事。”
南希撇嘴,忿忿道:“看来你们男人都喜欢政治,最近报纸上说要改|革,所以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因为闹得阵仗很大,似乎不太安全,所以玛格丽特(也就是我的老板,桑顿夫人)都不让我去曼彻斯特办事了。”
“不过我也知道,已经有军|方的人出来,送了好几个人去荡秋千。”
“荡秋千”就是绞刑,算是比较浅显形象的黑|话,南希说起来非常顺口,像是说“去吃饭”一样简单。
克莉丝无奈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没工厂敢要你了。你这些语癖不改,恐怕都以为你是逃犯呢,敢用你,这位桑顿夫人也的确是位勇敢的女士了。”
她想了想,又认真道:“南希,我想请你帮个忙。”
南希点头。
“你既然已经在米尔顿呆了这么久,我想让你代为引见一下这里的工会。”
“那你就找对人啦,”南希轻快说,“工会会长恰好是我老板的好朋友,我们也很相熟,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
克莉丝由衷笑了:“太好了。”
南希看着她,目光敏捷锐利,笑容却很温柔:“克里斯,你和以前在伦敦时不一样了。”
克莉丝眨眼:“哪不一样?”
“你不那么害怕被善意对待了。”
南希说。
她从出生起就和那群匪徒强盗混迹在一起,虽然一直梦想着脱离他们,却从没想过离开后要做什么,被面前的人拯救后,陡然失去了目标,干脆就留下来,做了他情报事务的助手。
几年下来,南希如同报恩一样尽忠职守,也慢慢了解这个看上去斯文温顺的年轻人。
永远都保持着警惕心,似乎谁都不能让这个人放松下来,比起得到,更习惯给予。
在伦敦的事务里,她掌握了不少秘密,尤其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所以不仅是纳什让她死心,自己当初也没想到少爷会那么爽快放她离开。
来到北方后,她慢慢想明白了,克里斯少爷其实早就控制分配好了她和纳什的活计,所以自己掌握的那点秘密根本算不上什么。
更有可能,克里斯根本就不想要自己的回报。
“我和纳什都常常说,我们一辈子都还不清你的恩情,这是发自肺腑的话。可是每次提起,你就会回避这个话题,似乎也从来不奢望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克莉丝怔了怔,无奈说:“你们都给我卖命做那种灰色的事情,难道还不算回报?”
“你是在照顾我们。”南希摇头,又低低叹了一气:“就像刚才你说要我帮忙,如果你真的要让我卖命,那么就不必说‘请’,只要你提,我就一定会去做的。”
“卖命是我那位‘老师’那样彻底利用。谁会让要报恩的人得到职务,按照比市价还高的佣金,还教他们更多的知识呢?”
“克里斯。我是在伦敦的阴沟里长大的,我以为只有那里是我的归处,反正我没有地方去,什么都没有。一个人来,孤独地走,就连心也烂掉了,只好随便让一个人填上那个说不定一辈子都会空着的心口。”
“所以我欺骗自己,说自己爱着比尔,离不开他。是你告诉我,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而一个人一辈子应该是为了自己而活的,谁都不会被永远依靠,也不应该指望其他人来负责。”
“我靠着这句话挺了过来,也靠这句话,发现了你善良孤单的心。”
“我觉得,你心里对所有人抱的期待都很低,就好像经历过彻底的失望,所以不再相信有人会发自心底对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