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常常过来了,察觉到这位新客人是有事登门,克莉丝没在侯爵府上多呆,和师母约定了明天再来见她,就先行离开了。
临走前,她冲威尔莫勋爵微笑道:“希望有机会能在伦敦和您再见。”
爱德蒙保持着“威尔莫勋爵”的冷漠态度点头,目送着那个瘦削的影子登上马车。
“克里斯已经走远了,您就别恋恋不舍看着啦。”
勋爵被这句打趣惊得差点跳起,勉力保持冷静,发现侯爵夫人这句话完全是英式调侃,随口一说,才放下心来。
“很抱歉,先生。我的丈夫是位声名在外的绅士,对于您的男仆伸出的援手,本该由他亲自向您表达感激,只是他正在国外处理一些事务,所以只能由我向您道谢了。”
“您愿意来府上,将事情放到明面上来谈,我也非常高兴,那么,有什么我可以回报您的吗。”
面前是克里斯班纳特的师母,爱德蒙不自觉沉下心,恭谨道:“我来这里,并不是想要为了自己索要什么好处。”
爱德蒙本打算搭上这条线,借此觐见英国国王,现在得知克莉丝会常常来此,继续这个计划,不可避免会连这个身份也和她加深牵扯,只好改变了主意。
他已经意识到,一旦与他唯一的朋友接触,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受控制,倒不如在根源上不要与这个人见面。
至少他能收到两人份珍贵的书信,在英国的这大半年,伦敦他也已经布置周全,未来可以随时掌握消息。
既然没办法不去关注,那也只好放任自由的那一半灵魂去追随这个人,感受一点来自人间的温度。
但是在复仇上,他必须果决一点。
这些念头不过一瞬,爱德蒙已经开口,请侯爵夫人允许管家带那位救了她的男仆过来,只道:“我想请您帮助这位恰好也帮助过您的人。”
侯爵夫人又向英国男仆点头致谢,对方连忙躬身相请。
因为丈夫身份特殊,侯爵夫人对如何应付讨好接近已经说得上熟稔。
当天的情况,管家已经查清了,的确是个意外,并不是有意设计接近自己的,这时候看这个表现,似乎也不是要谋取金钱利益了。
她感兴趣道:“我虽然擅长猜谜,却不擅长这种对话,我的丈夫已经足够我应付一辈子啦。所以还是请您直说吧。”
爱德蒙:“这位先生名叫弗雷德里克·黑尔。”
显然没想到雇主会将自己的真实名字说出来,也猜不出其中目的,黑尔先生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想逃跑,却接收到了威尔莫勋爵带了警告的一瞥,出于这段时间的敬畏,没有动弹。
“如果您派人去查,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通缉名单上,因为救了您的人恰好是一名逃犯。”
侯爵夫人并没有像那些贵妇一样惊叫出声,或者叫嚷着要嗅盐,反而笑起来,“您敢大胆说到我的面前,看来这位先生有冤屈啦?”
在突尼斯的半年,爱德蒙强迫自己去看那些阿拉伯人对待奴隶血腥残酷的画面,借此训练自己能对任何场景都习以为常,甚至露出微笑。
说起“逃犯”和“冤屈”,他已经可以保持面无表情,“倒也说不上什么冤屈,因为他曾经在海军服役,和整艘船的水手一起‘兵变’,流放了他们的船长。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只是那位船长专横残暴,将水手当做畜生一样支使的事情,您最好听一下。”说到这里时,曾经差点成为船长的人才露出轻蔑鄙夷的笑容,示意黑尔先生亲自解释。
本想隐藏身份来英国,借机看一眼妹妹如今生活得怎么样,黑尔先生实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雇主那里暴露的,过于震惊下,这时候也只好如实把至今都无法忘记的那一天说了,这件事情在心里藏了太久,以至于在侯爵夫人温和带着鼓励的目光下,他说得都有些哽咽了。
提出这个事情,不仅是因为临时改变了主意,爱德蒙也有意在测试自己。
同样当过水手,被国家抛弃,隐藏姓名过活,他以为自己听到这番真相会很感同身受。
结果没有。
连侯爵夫人都面露恻隐,自己从头到尾像是一个旁观者,漠视一切,似乎眼前的是一头被大象踩死的蚂蚁,无法让他对同类产生半点怜悯同情心。
爱德蒙扪心自问,牢狱生活后,他确实是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可是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成功变得和命运一样冷酷无情时,只要假设到站在这里的是刚刚离开的那个人,他又一次无法冷静下来了。
从师母那里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知道至少在那个功课方面,老师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了,克莉丝去附近的镇上将论文寄往了维也纳。
也没遵照自己一开始的想法选邮费到付。
这个方法只能拿来坑她爸,换做老狐狸肯定不会认账,也不至于拒收打回来,因为到时候倒霉的还是那位近侍军官,老好人巴特先生帮忙掏钱。
克莉丝啧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政治家那么黑心。
在德比郡,达西的马车就是个活招牌,尤其克莉丝长相太有辨识度,驿点的人也都认识她,直接提出有好几封她的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