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汴京城里再没有比你毛病多,更难伺候的客人了。吃羊肉就要让人泡茶,我这里哪买得起什么好茶叶,路边抓两把野草野花糊弄一下尽够了!泡了茶又说桌子要如何擦,地如何扫,连厨子头发怎么扎都有许多意见。”老丈将夏祈音一顿数落,语气也不十分客气。
依着夏祈音素日性子,旁人敢这般数落她,你说一句她就有十句百句怼回来。哪想到夏祈音竟是一句都没有,由着他数落。
待那老丈回后厨,夏祈音还安慰林诗音:“诗音姐姐莫要怕,赵老爹就是看起来凶,其实是只纸老虎。”
李寻欢看得惊奇:“往日连帅大人说你几句,你都要顶撞。这位赵老爹想来是个人物,竟能说的你不敢吱声。”
“你知道赵老爹的那条腿是如何没得吗?”夏祈音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李寻欢和林诗音都看着她没说话。
“景德元年冬,契丹南犯,包围了瀛洲等地,朝野震惊。朝中有人畏惧契丹,唆使先帝迁都南逃,先帝已然心动,是刚任宰相的寇准力排众议,力主官家亲征,才稳定了局势。那时赵老爹才十多岁,便上了战场,于那一役中丢了一条腿,九死一生捡回一条性命。”
“你说的是澶渊之战?”李寻欢好奇道,“距今可有四十年了。”
“是呀,赵老爹这条腿已经没了四十年了。那一役本是打赢的,可惜了!”
“可惜什么?”
“寇相拥着先帝亲征,原已稳定军心,还射杀了辽军先锋萧挞览,宋军本该乘胜追击。然契丹以降辽旧将王继忠暗通朝中奸佞,加上先帝怕死,决定议和,签订了耻辱的澶渊之盟。”
“议和不用打仗不好吗?”林诗音不明白。
“诗音姐姐知道议和的条件是什么吗?”
李寻欢叹息道:“辽宋约为兄弟之国,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宋辽以白沟河为边界【注1】。”
“这岁币和绢自然不是从皇帝和大臣口袋里套,最后都分摊到了百姓头上。赵老爹在那一役九死一生,养伤加上残废之故,用了一年多才回到家乡。不想朝廷为了给辽国的岁币加税,他的家乡年成又不好,纳税后的那年冬日,老母亲活活饿死在了那个冬日。”
“契丹南下,杀汉人,抢汉人。朝廷出征,打仗固然苦,可强盗打到了家门口,再苦也要打。不管是死了还是残了,只要仗打赢了,也算是为家人争了条活路。谁想到朝里那些鳖孙,打输了赔钱,打赢了还是给强盗送钱。士卒拼尽全力,或丢了命或丢了手断了腿,一缕孤魂回了乡却发现东西还是被抢,家中妇孺还是被饿死了,是何等悲凉。”
自澶渊之盟后,近四十余年,宋辽之间并无大型战役。李寻欢和林诗音出身世家,何曾知道这份和平下百姓的负担。这四十年的和平不是朝中大人们如何厉害,而是用强加于百姓的赋税来换取的。
林诗音听得泪水涟涟,哽咽道:“那后来呢?”
“赵老爹残废后,遇到一位大侠教了他一些拳脚功夫。后来他的家乡连续遭遇了天灾,家里人陆续死了,赵老爹一个人拄着拐杖逃难,路上捡到了小兰姐姐。初到汴京时,他们只能住在无忧洞。眼见小兰姐姐大了,又攒够了钱才租了这里,开了家馆子过活。”
“不是攒够了钱,是小阿音帮我们凑够了钱,找了这里。”小兰上菜听到夏祈音的话,接了一句,“若没有阿音帮忙,我们怕也没有那么顺利走出无忧洞。”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李寻欢惊讶道。
夏祈音耸耸肩道:“诗音表哥,你是不是忘了,我并不是一个人进京哒!”
“哦,原来是帅大人帮忙!”李寻欢笑道。
“我以前读史,看到先帝驾崩,辽圣宗‘集蕃汉大臣举哀,后妃以下皆为沾涕【注2】’还以为宋辽虽然有战事,但大体是友好呢!”林诗音叹息道。
“我要是辽圣宗肯定也会哭一哭先帝,澶渊之盟后,朝廷每年给辽国送钱送物。辽国灾荒年,朝廷还帮忙赈灾呢!这等‘好兄弟’死了,不哭一哭怎么行?你想想,朝廷每年那么多岁币和绢送去辽国,辽国的皇帝和大臣能多发多少俸禄,后妃能做多少新衣?”
“若宋辽真的那么和睦,何来西夏?他们封了一个夏国王恶心大宋,没想到夏出了李元昊这样个人物。”
唐末,党项拓跋族首领李思恭平定黄巢有功进为定难军节度使,赐封五州之地。后宋收回五州,李思恭堂侄孙李继迁出走,被辽国封为西夏王。辽国想要以此恶心大宋,给大宋添些麻烦,没想到七年前,李继迁的孙子李元昊异军突起,称帝建国。
李元昊称帝,不管是宋还是辽都不乐见。然无论是宋还是辽与西夏之役都败了,加上东北的金和北部的蒙古颇有兴起之势,各方相护防备,竟让李元昊就这么在宋辽之间站稳了脚跟,还与宋辽成鼎立之势。
“宋辽友谊靠西夏,宋夏友谊靠大辽。”夏祈音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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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忙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住脑。正要提醒夏祈音不要在外面说这些,免得被人斥责不敬先帝,招惹祸事。
不想他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