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二月, 时人争相踏春。
南阳侯府里,季盼春一早便爬起来,不用丫鬟,自己穿好了衣衫, 匆匆洗漱后, 提步前往正院。
今天是他十二岁生辰, 因不是整十, 并不兴大办。
不过母亲说,要亲手为他下厨做长寿面,还要带他出门去踏春。
母亲染病已有半年,一直在床上度过, 好不容易有些精神,他也想和母亲出门散心,盼着她的心情能好点。
几步到了正院,季盼春进屋请安。
被丫鬟扶着从内室出来的女子病容憔悴, 目光落在他脸上, 招手示意他上前,为他整理了杂乱的领口,轻声开口问:“盼春来得这么早, 是想吃娘做的长寿面,还是想着出门玩儿?”
自然是出门, 季盼春虽然深爱母亲,却也不愿用性命彩衣娱亲。
他脸色微抽, 飞快地转移话题:“娘, 今日有风,出门你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云依依哪里看不出儿子的心思,笑了笑, 顺着他的意不再问:“出门而已,哪里就那么虚弱了?当年娘骑马出行打猎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季盼春嘟囔:“我可从来没见过你骑马。”
云依依微怔,随即又笑开,脸上露出一丝追忆的微笑。
当然不曾见过了,她已经嫁人许多年。
年轻时,云依依并不是温婉贤惠的女子,出身大将军府,崇拜父兄,性子暴烈,说一不二。
也曾打马街前,也曾肆意飞扬,可是一切都在见到那个男人的当日,便烟消云散。
她脱下武装,穿上火红嫁衣,嫁给了挚爱的男子,十几年的婚姻磨碎了她的烈骨,也让她终于成为了合格的侯府夫人。
要问她后悔不后悔,她却是不后悔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或许后悔,看那个男人夜不归家的时候或许后悔,发现他偏心庶子的时候或许后悔。
可是,只要见到他,对上他的样子,便又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她出身大将军府,地位高贵,容貌无双,要不是她看不上皇帝,连皇后都做的,只觉得世上无人能配上她。
只有季修不同。
她,天生就该嫁他这样的男子。
也只有嫁给他,此生才无憾。
正回忆着,外间有人小跑来报:“夫人、大少爷,侯爷过来了。”
云依依一怔,大病初愈后气色苍白的脸上立刻焕发出了无限的光彩,完全忘记面前的儿子,提步欲迎上去,忽然想到什么,招手叫人:“快,先扶我进去整理妆容。”
奶娘陈妈妈带着丫鬟一拥而上,将她搀扶进了内室,赶在南阳候进屋之前,匆匆地涂了胭脂,抹了口脂,又将人送了出来。
季盼春愣住:“娘……”
短短片刻,云依依上了妆,换了一身衣衫,唇红眉黛,面颊柔嫩,气色看着比前面好许多,望着门口不舍得转眼,丝毫不记得刚才还在和儿子说话。
季盼春凝视她半响,见她如此神态,低下头,神情有些阴戾。
只要那个男人在,娘的眼里就看不见第二个人。
他这个儿子,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就算他肯吃她亲手做的长寿面,只怕她也懒得做了。
忽地,珠帘相撞声传来。
丫鬟掀开珠帘,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进屋。
他一走进来,满室生辉,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让人念念不忘,被称之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风流俊美,精致却不显得女气,五官每一处都完美到让人自惭形秽。和寻常美男子又有一点不同的是,因他出身南阳侯府,身形高挑,天生自带贵气,故此更显得写意风流,绝代风华。
当年,京中刮起选美之风,他力压四大才子,位列美男子榜首。
每逢出门,香花满袖,掷果盈车。
也就是这样一个人,才能让当年骄傲如火焰的云依依一见倾心,不惜以势压人,棒打鸳鸯,也要下嫁于他。
纵使婚后并不幸福恩爱,亦甘之如饴。
“侯爷,你来了。”云依依走近两步,眼眸里满是爱意,热切地看着男子。
季修看她一眼,就近坐下,随意问:“听府里人说,你的病情好些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云依依先是一愣,很快回过神,露出受宠若惊的惊喜神色,眼里似有星光:“没有不舒服,已经快好了。”
有心爱男子的一句关心,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见效,她只觉自己身上病痛全消,健康得不得了。
季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不多言,又看向一旁垂首的小少年。
“听说今日是你生辰,可有想要的礼物?”
季盼春猛地抬起了头,呆住。
季修敲了敲桌子。
云依依回过神,着急地推了他一把:“盼春,侯爷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季盼春还是没回过神,脑子里一团浆糊,呆呆地喃喃:“我,我想出门踏春……”
半个时辰后,南阳侯府侧门驶出一辆华贵的马车,身后跟着两辆普通马车,两侧侍卫骑马随行,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