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外,一辆马车停靠。
元佑拂起帘幔,池衍和苏湛羽从车内相继而下。
暖光如玉,微风徐来。
一人月白锦袍俊挺颀长,一人鸦青绸衫倜傥温煦,并肩走进雍容华贵的府邸。
“段衡随东陵太子被放逐,甚至暴毙身亡之事,段家庄竟无一人知晓,看来此事果不简单。”
他们方自段家庄而归,本想查出关于段衡的蛛丝马迹,然而庄中上下只道他将近一月前,说是有紧急的生意要做,便匆匆离庄,至今未回。
段亦铭是出了名的浪荡少爷,更是不知晓自己亲生父亲的行踪,也从不过问。
迈过门槛,苏湛羽略微侧首,又道:“景云,此事你有何想法?”
池衍神色清淡,沉缓道:“段衡和东陵皇帝,一个死得太蹊跷,一个死得太容易。”
“确实,我当初命墨陵去探段衡身份,也是觉得不大对劲。”
苏湛羽回想道:“便说东陵太子锦宸,都知他极有气节,想来是宁死也不屈服,怎会甘愿任由流放受辱。”
一缕清光拂落褐瞳,池衍眉目间沉思凝聚。
默然半晌,他眸心一动:“去查一人下落。”
“谁?”
眼底幽暗渐邃,池衍语气微沉,一字一句:“东陵太子,锦宸。”
此人早已被驱至北疆,断无可能只身再入国境,为何要查?
苏湛羽微惑,随即心中闪过一念,一瞬明白了池衍的猜测。
他抬手,吩咐了几句,跟随后方的墨陵即刻便领命离开。
天光薄云下,两人步履不急不缓,一路往汀兰苑的方向而去。
“看你今日精神不振,没睡好?”
听着像是随口一说,但交情深至此,他再微妙的情绪苏湛羽也都看在眼里。
池衍几不可见一顿,没有说话,只唇边敷衍了个寡淡的笑。
他敛眸,神情一片深静。
倒不是没睡好,只是他一夜深梦,又梦到了她。
梦很长,不再和过去那样只是寥寥几个画面。
长到他醒来时,那恍如隔世的久违感良久挥之不去。
就好似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一般。
他梦到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
又是风娇日暖,又是月下空庭,少女总没日没夜地往他府里跑。
右足踝的瓷铃铛“叮铃当啷”的,在身边萦绕不绝。
她会清甜地笑唤他“阿衍哥哥”。
会附到他耳边悄悄说,想学骑马,想学射箭。
会攀上他的手臂摇晃,缠着他教……
可是,他依然没看清她的脸。
她身上的裙裳却也不像是那小姑娘爱穿的红色……
“将军——”
一声呼喊骤然打乱了他的思绪。
池衍一刹敛尽面上情绪,转头移目,只见元青匆匆奔了过来。
“将军,世子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在他们面前站定,元青一口气还没缓上来,便就连声道:“出、出事儿了!”
想来是昨夜的梦境影响了睡眠,此刻池衍容色染了些微倦意。
他双眸略阖,捏了捏鼻梁,“什么事?”
见元青不在苑里照应,反倒跑来这儿颠三倒四的,实在不像话。
身为长兄,元佑忍不住说了他句:“多大人了还着急忙慌的,站直了好好说!”
元青咽了下,抬手往远处两苑相接的游廊方向一指,“打起来了,表姑娘她……”
方听半句,池衍面上倦怠顿散,眉间拢出一道蹙痕。
他嗓音一沉:“谁打她了?”
苏湛羽和元佑显然都懵了一下。
这话才说到一半,他们都还未及思考,他反应得倒是快。
然而却见元青忙不迭摇头,喘着气接上话:“是表姑娘,将人家打了……”
闻言,池衍一瞬哑然,眼底浮动一丝怔愣。
就在他无言之际,苏湛羽抑不住笑出一声。
“你这小表妹还挺有意思,又是逛勾栏院,又是动手斗殴。”
苏湛羽颇有兴趣,凝笑道:“能让你如此纵容,这姑娘我倒想见上一见。”
纵容?
听得这耐人寻味的语气,池衍斜睨他一眼,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微默须臾,他索性不作回答。
松了眉头,看向元青:“她打谁了?”
“方二姑娘。”
元青解释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角,表姑娘不高兴了,这府里上下都不敢拦。”
说罢,见他还是不为所动的神情,元青急了,“将军快去看看吧!”
低低一咳,又是压下声音道:“表姑娘……还挺凶……”
小姑娘家打闹,能厉害到哪儿去。
这般作想,但脑中已然浮现出那人时常因愠怒而透红的脸。
乖戾又稚嫩。
池衍不易察觉地抬了下嘴角,而后静冷“嗯”了声,若无其事抬步往游廊走去。
*
漫天骄阳下,锦虞抱臂站在花坛边。
胭红留仙裙镶绣金边,墨色青丝在微风中纷纷扬扬,与她面上情绪一般,如斯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