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血脉不通的右腿疼醒,睁眼也不会有人就在身边。
“小霈。”
母亲的声音让他怔怔地望了过去。
“你嫉妒哥哥吗?”母亲眉头微蹙,脸上露着担忧。
他嫉妒虞泽吗?
嫉妒吗?
虞霈从床上走下,他的目光扫过大床另一边,轻薄的羽绒被下露出一头长发。
他转身走向浴室,没有手杖的帮助,他的身体大幅度歪斜,每走一步,肩膀都一高一低。
他越过电灯开关,摸黑进了浴室,摸索到铺洒着月光的大理石台面上坐下,身旁就是宽敞的双人浴缸,在月光下折射着皎洁的光芒。
他一点一点卷起右腿上的睡裤,在月光下露出那条布满粉红色血管瘤的腿。
有这样一条腿,和干脆双腿残疾坐轮椅比,谁更好?
有一个坚定执着,永远向着目标无畏奔跑的哥哥,和没有哥哥比,谁更好?
“你睡不着吗?”
一个声音响起,虞霈朝浴室门口望去,穿着真丝浴袍的张紫娴走了过来。
“滚出去。”他冷冷说。
“又疼了?”
她视若未闻地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在他预料之外,张紫娴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了那条丑陋的右腿腿肚。
“我去学了康复推拿,康复中心的医生说你的腿疾时不时就会疼,按摩会促进血液流通,能让你舒服些。”她抬起头来,期盼地看着他:“试试吧。”
虞霈冷冰冰地注视着她,几秒后,她低头扬起嘴角,轻轻按起了他的小腿肌肉。
她的手一看就是活在锦衣玉食里的人的手,白嫩光洁,宛如一块带温度的玉石。
这只白嫩的手轻轻按在他丑陋的右腿上,对那些凸起的难看瘤子小心翼翼的按摩着。
虞霈觉得腿部的麻痹和疼痛缓解了,心里却没有因此觉得好受。
相反,张紫娴让他感到厌烦。
“你也是这么对待你以前的金主吗?”他讽刺地说。
张紫娴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我不缺钱,我也不需要金主,不管你去问谁,我没有过金主,我凭自己的实力就可以在娱乐圈占有一席之地。”
虞霈冷笑:“那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爱情——你的。”张紫娴说。
虞霈抬起跛足,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没有防备的张紫娴一下跌坐到地上,而他腿上一片片的粉红也开始冒出真正的红色。
他笑着说:“别在晚上恶心我,我有失眠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张紫娴无视他的恶言恶语,皱眉看了他的腿一眼,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出去了,虞霈冷冷看着她的背影。
没过一会,她重新回到浴室,拿着一包酒精棉签。
她就像没有听到他刚刚说了伤人的话一样,撕开包装,拿出一根酒精棉签轻轻点在他出血的瘤子上。
他厌恶这条腿。
也厌恶自己的生活。
他还厌恶自己,连带着这个世界。
每到夜晚,他藏在心底的厌恶就会从光鲜亮丽的衣服下钻出,用带着毒液的利齿啃噬他的心灵。
他看着张紫娴温顺垂下的脖颈,低声问:“……嫉妒是什么?”
“嫉妒是人之常情,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感情。”张紫娴轻声说:“你没有错。”
“我没有错?”他冷笑一声:“那么谁有错?”
“虞泽有错,他身为同胞兄弟,却没有分担你的痛苦。”
张紫娴的话如同一根银针,刺入虞霈心中最深的黑暗。
说出了黑暗中一直回荡的那句话。
虞霈忽然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猛地抬眼看着他,神色中却没有慌张,随着他不断加大力量,她依然乖顺地跪在他丑陋的跛足面前。
在许久之后,他终于松开了手,她捂着脖子低声咳了起来,他看着她指缝中露出的红色指痕,喃喃自语:“……我不嫉妒。”
“我不嫉妒。”
他回答母亲。
他或许有一点点嫉妒,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所以他会努力去不嫉妒。
因为即使全世界都最喜欢哥哥,他也知道——
“妈妈……”他屏息凝神望着床头的母亲,小声问:“我和哥哥,你最喜欢谁?”
母亲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在昏暗的月光中对他无声地说:“妈妈最爱小霈。”
因为最爱小霈的妈妈,所以他决定将那些阴暗面都深深地藏起来,不给别人看见,也不给自己看见。
只要看不见,一定慢慢就会不见。
后来,锁住这些阴影的锁消失了,世间哪里都找不见了,夜晚他再醒来,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他再怎么寻找,也没有人再在无眠的夜里为他按摩疼痛的右腿,说最爱他一人。
剩下的那些人们,虞霈甚至比他们自己都清楚,他们更喜欢不善言辞却内心温柔的虞泽。
他在每个充斥着痛苦无眠的夜晚之后,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迎接亲近的人们,他们却依旧更喜欢虞泽。
喜欢虞泽没有错,他也喜欢虞泽。
可是虞泽没有错,那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