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这是个注定团圆的夜晚,从每个窗口透出来的光都是暖的、热的。
陶晓东回到家一开门,就被家里的热乎气儿扑了一脸。沙发上坐着俩小孩儿,边吃水果边看电视。听见他回来,都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其中有一个笑着叫了声“哥”。
说是小孩儿,那也是从陶晓东的眼睛里看的,其实也都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了,半大不小的年纪。
“外面冷吧?”开口说话的这个男孩皮肤很白,穿了套绒绒的睡衣,脚上也套着很厚的袜子。他朝陶晓东走过来,陶晓东递给他一只手,他于是伸过去摸了摸。
先摸的手心后摸的手背,呼了一声:“嗬,好凉。”
陶晓东抽回手,用手背在他胳膊上蹭蹭,换了拖鞋,不太在意地说:“还行,不算太冷。”
男生抓着陶晓东的手搓了搓,回头跟沙发那边的另一个男孩儿说:“煮饺子吧。”
沙发边那个寸头黑小子应了声“嗯”,站起来往厨房去了。
这是陶晓东的家,里里外外都加上,就这三个人。
坐他身边的是他弟,陶淮南。这是个算得上安静的男孩,很白,很瘦,眼神总是乖的、平静的。
——是个漂亮的瞎子。
厨房里煮饺子那个是陶淮南八岁时捡的。
寒冬腊月光着被打得青紫交加的下半身,抢了陶淮南保温杯里的热牛奶。手上动作太大了,牛奶泼了陶淮南一身。
那是陶晓东和陶淮南的爸妈去世的那个冬天,陶晓东把骨灰送回老家。贫穷但是很美的一个村子,陶晓东小时候在那儿长大,陶淮南却是第一次去。
陶淮南被抢了牛奶还洒了一身,吓了一跳。他看不到,只知道碰到他手的那只手又糙又冰。身后的一位老家叔叔呵斥一声,言语间却也听得出不落忍。不知道谁给那光屁股的男孩儿找了条裤子,怕他冻坏男孩儿的根。
陶淮南那时听着周围嘈杂细碎的话音,男孩儿牙齿冻得咯咯哒哒响,就在他身边。陶淮南脱了脚上的鞋,往那边踢了踢。男孩儿比他要矮上一些,陶淮南眼睛对不上焦,只还是盯着前方某一点,下巴稍侧了侧,用感冒后带着种种鼻音的嗓音道:“你穿吧。”
之后陶淮南就被陶晓东抱走了,抱回房间又穿了双鞋。
“煮的什么馅儿?”陶淮南在餐桌边坐得板板正正,陶晓东还在旁边跟别人发语音说着事儿,迟骋端着饺子出来,陶淮南巴巴地问。
迟骋把饺子放下,回了声:“羊肉。”
陶淮南伸手过去摸,被迟骋拍开,打在手背上“啪”的一声。
“我洗过手了。”陶淮南皱着眉搓了搓手背。
迟骋转身接着去厨房煮饺子,边走边说:“手指头给你烫掉。”
刚煮出来的饺子冒着湿润的热气,陶淮南于是也不再坚持去摸,放在近旁那盘小排骨已经被他摸走了好几块。
陶晓东说完事去洗了手,洗手回来正好看见陶淮南正偷着去摸饺子。他笑了声,回头冲厨房喊了声“苦哥”。
迟骋应了一声。
陶淮南冲他哥的方向“嘘嘘”,让他别告状。
陶晓东于是笑着冲厨房说:“等会儿别忘了拿醋。”
“已经拿过去了。”迟骋说。
“看到了。”陶晓东坐了下来。
几乎每个除夕都是这么过,两个小孩儿一个大人。该放的鞭炮得放,该吃的饺子得吃。只是最近几年不让放鞭炮了,两个小的少了挺多乐趣。
去年除夕陶淮南吃完饺子在沙发上坐得老老实实,不能放鞭炮了没得玩了。迟骋想带他偷着下楼放两个,被陶晓东阻止了,小区里一直有物业工作人员巡逻,也别给人添麻烦。
后来迟骋拉着陶淮南去阳台,把阳台所有窗户都开了,冷风扑面砸过来一瞬间仿佛到了楼下。陶淮南捂得严实,围巾帽子都戴着,陶淮南攥着他的手,带他一起按打火机,做了个点鞭炮的动作。
打火机“喀”的一声响,几秒之后旁边就“嘭”的一声巨响。
陶晓东当时在客厅听见声音还吓了一跳,以为俩小孩儿把什么点了。结果去阳台一看,迟骋抬头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迟骋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音响搬去阳台,连在他手机上,陶淮南一点火,他这边就放声。陶淮南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也玩得开心,反正他本来也就只能听个响儿,俩人乐乐呵呵在阳台鼓捣了一个多小时。
陶晓东就靠在阳台边上,看了一个多小时。
今年陶晓东没打算让俩孩子那么寒碜,这么简单的快乐还是很好满足的。
饺子吃完陶晓东跟他俩说:“放着先,明天再收拾,去穿衣服。”
陶淮南眨了眨眼睛:“去哪儿?”
陶晓东外套已经穿了一半,边穿边说:“别问,快穿。”
迟骋迅速把自己穿好了,接着去摆弄陶淮南,羽绒服一裹,帽子手套戴好,太熟练了,两分钟就能搞定。
陶晓东这晚开着车,拉着俩弟,和一后备箱鞭炮,开车出了外环。外环有不少人都在放烟花,出了市区天上就热闹了。
陶晓东小时候也爱玩这些,只不过后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