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第二天, 是不能起晚的。因为要向公婆敬茶,代表着正式以一个林家人的身份出现在公婆的面前。这是规矩。
在出嫁之前, 这些事情史氏都已经跟贾敏叮嘱过了。不但跟她叮嘱过,跟木莲和陪房嬷嬷都叮嘱过。
史氏将这件事说得很重要神圣,贾敏心里也就始终绷着一根弦。木莲不好意思直接过来喊,便悄悄开了一条窗户缝, 枝头的小雀欢快地叫着,没过多会子, 贾敏就逐渐醒了过来。只觉得身子很酸, 但睡得还是挺香的。贾敏迷迷糊糊中, 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是谁给了她这么强的适应能力?换一个新地方也能睡得跟死猪一般。
不得不夸一句,林如海的床真软!被子,嗯, 真滑溜!肉嘛,真……贾敏脑子一懵, 登时惊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只见自己的腿竟是敲在了林如海的身上。这也就罢了, 自己根本没枕枕头,是头冲墙的方向睡的!
在闺阁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独占一张大床, 偶尔掉了被子,木莲菖蒲等人也会帮她掖好。她的睡相不好,这点自己是晓得的。史氏不止跟她说过一次, 可那会子还小,史氏也只觉可爱,并未说旁的。
这下可遭了,刚来人家第一天,就现了原形。古代对女子的规矩极其严苛,讲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这睡也是要有睡相的。可吃、站、座,都是在人清醒的状态下,要求人自律,尚且可以做得到;这睡嘛,睡着了可就难以控制了。都说林家是世代书香,林侯爷对子息的要求也颇严厉。
历代林家家主都要求子孙要自律、自省、自谦,子孙除非四十无子才可纳妾,不然到了林侯爷这一辈,也不会只有林如海一根独苗了。
贾敏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当装得娇羞一点,等看清楚林家形势再说。正寻思着,这边林如海也已经醒了过来。贾敏大惊,旋即愣了愣,一时没想好是该立刻躺下装刚醒好,还是就这样坐着。
林如海眯了眯眼,“又坐着睡了?”许是刚睡醒,声音还带着些沙哑,本就低沉的嗓音入耳更加好听了似的。
贾敏一怔,心中迅速猜测起来:他说的莫不是我的睡相吧?立马想到自己的腿此时还大喇喇敲在林如海的身上,贾敏忙缩回了被窝,裹紧了杯子,只露个头,微微低首抿了抿嘴,娇弱地小声道:“刚醒,正想下床,夫君就醒了。”
脆甜的小嗓音让林如海差点抖了三抖,他冷眼打量着,暗自腹诽道:假!太假!
贾敏见他面色不好,黑沉黑沉的,也不晓得是不是有起床气。只觉得乌云盖顶,下一秒雷就劈到自己头上了。虽说自己也是国公府嫡出千金,家里有一大票靠山给自己撑腰,可到底要在别人屋檐底下讨生活,不好一出场就弄得很僵吧?
她偷偷瞄了瞄林如海,又想了想自己现下的动作神态,不能够啊!以她现在的模样、年纪,扮朵小白花还是可以的,怎么反倒觉得林哥哥看了以后更生气了似的?难道是昨儿个晚上,对某方面不满意?不够和谐?
贾敏秀眉微蹙,她承认自己前世今生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经验不够丰富,可谁指望头婚就娶个身经百战的?你以为是从东瀛来的呢?
林如海微微靠在枕头上,盯着眼前的小女子,也不知道此时此刻那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又在游离到哪里去了?他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打算戳破,决定将装黑脸进行到底,倒要看看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坐了大概半刻钟。站在碧纱橱外头的木莲、菖蒲等人实在着急了,早就听见里头有说话声了,怎么这会子又静得能扔根针了?难不成是又睡着了?
面对他点漆般的眸子,贾敏先扛不住了,讨好地笑道:“夫君可是对我有何不满?尽管提,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林如海沉着脸,轻哼一声道:“不许叫夫君,怪瘆人的。”
若是还没成亲,贾敏此时只怕要冷笑一声,冷嘲热讽一番了,什么毛病这是?不许叫夫君,难不成叫娘子?
“叫哥哥。”
这下轮到贾敏肝儿疼了,叫“哥哥”?这才瘆人吧?您老也不怕酸掉大牙?只有话本子里不正当关系的庆庆、金莲儿姐,才哥哥长、妹妹短的吧!登徒子!果真是登徒子!
可面儿上又不好逆了他意,只得折中道:“那……没人的时候,我便还唤你林哥哥,有人的时候我就唤你老爷吧。”她记得娘在公开场合都是管爹爹叫老爷,私底下关系好时会叫一声“阿善”。
林海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算是默许了。
贾敏暗自松了一口气。都说男人成亲后会变一个模样,等女子生完孩子后又会变一副模样。这刚成亲一天,便已经在她面前变了脸了,以后还不定什么样呢!幸好自己带了一院子的嫁妆,后半生也够嚼谷了。
林如海当然不知道此时贾敏心中已经在设想将来万一夫妻关系不和、和离后的事情了。想了一想,还是委婉地告诉了她,道:“你昨儿夜里啊,睡觉是按日晷的方向走的。”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她不但是按日晷走的在床上转了一圈,脚丫子还差点伸到他脸上,像一条滑溜溜又不老实的锦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