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走近,也未扬声召入卫兵,更未碰触立于身后的长剑。
他微眯起眼,借黯淡光照,仔细打量多时未见的吕布。
也正因吕布走近了,令他逐渐看清了对方那身独行特立的花哨装束,饶是再见多识广,眸光也瞬间凝滞。
刚刚浮现的、对吕布忽然态度大改的那点疑惑,登时也被对方这身风流华丽的打扮给震跑了。
尤其是那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神气十足的雉鸡冠,更是一瞬就吸引了项羽的目光。
……怎那秦宫宝库中赏下的金冠不戴,却戴这不值钱、样式奇特的雉鸡冠?
项羽从未有过如此品味独特的部将,震撼得眸底空茫了一瞬。
下一刻便忍不住重新定睛,再次看去。
他最初所看重的,无疑是吕布孤入秦宫杀子婴,以人头做投名状的那身傲人胆色。
秦宫宴变那日,他亲眼见证了吕布力战百人丝毫不落下风、展现绝群武艺的一幕,不免感到对方肖己,更加惜才。
后因叔父、迁都之事,他也愈发欣赏起对方身具智谋、还极其忠勇的一面。
直至如今,他方惊觉奉先不仅才干出类拔萃,还是位风流倜傥美郎君。
若旁人着同样装束,定然无法驾驭,不似奉先般潇洒从容,丝毫未被鲜艳配色所压,倒以凌人气势压下,显出神俊姿容。
项羽定定地看着步步走近的吕布,眸中震惊散去,渐渐生出几分欣赏来。
——殊不知此时的吕布,已是面如万年寒冰,胸怀沸腾油锅。
吕布自也不知,这憨王神色冷凝,充满审视地盯着自己看,纯粹是在观察他的这身打扮。
只当是他刻意无视对方问询,还步步逼近这点,令人起了疑心。
然而吕布此时此刻,已快叫这憨王的昏招给气疯了,哪会他娘的在乎这些?
待离项羽极近,仅得二步距离时,吕布倏然止步。
他紧抿薄唇,微眯着眼,轻抬下颌,一时间气势全释,狂妄无礼地俯视着仍正坐着的项羽。
他姿态傲慢,却不知因那上头白净无须,落在项羽眼中,便只剩……几分年轻气盛的轻狂。
若换做旁人做出如此无礼行径,项羽根本不会容许对方近前,便已勃然大怒,要亲手斩杀了这冒犯于他的狂徒不可。
但放在吕布身上,项羽却奇迹般地极为容忍,始终毫无怒气。
他本就不自觉地颇为肖己的这年轻爱将怀着宽容,此时先受其装束所震,后又叫其陡然大变的态度勾起几分好奇。
是以面对吕布傲狂的直视,他竟也只平静地掀起眼帘,罕有地微抬起头来,与其立于身前爱将对视,破天荒地未有半分怒意。
吕布因顶着自个儿的嫩壳子,个头暂不及这憨王高大,平日更有主臣之别,不可如此放肆。
难得居高临下一把,心中稍快。
他紧盯着那对毫无波澜的幽深重瞳,终于咬牙切齿地开了口,却是不答反问:“闻说大王将与明日杀俘屠城?”
确有此事,项羽虽下意识地猜测起忽至的奉先是由何处得到的消息,仍不假思索地答道:“然。”
——“啪”。
四下分明寂静无声,吕布却仿佛清晰地听到自己一直紧绷的那几根弦,倏然断了一根。
“然?”
吕布气极反笑。
他玩味地重复了遍,磨了磨牙,一侧剑眉微抽,虎眸中怒火却是越来越炙热,简直比这帐中烛光还要来得光亮。
他被眼前这憨王听着轻飘飘、还透着十足的理直气壮的这句蠢话,彻底击破了最后那点侥幸。
他本就是个脾气暴烈的,之前不过为全大计,才一路好言相劝,迂回婉转,不知忍了多少劳什子怨气。
结果这憨王,这憨王,这憨王——!!!
吕布心里的怒火不住上窜、几乎下一刻就要仰天咆哮时,项羽重瞳中的疑惑则越发深重。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肯定了对方的问话,怎反倒让人无端气恼起来了?
项羽默了默,终未忍住,询道:“奉先匆至,有何要务?”
你他娘的,竟还有脸问?!
看着这毫不开窍、却一路害得自己辛辛苦苦不断帮他擦屁股的混账憨王,吕布一忍再忍,终是忍无可忍!
千防万防,傻子难防,有这傻子不断坏事儿,他还拿好话、赔笑脸去劝,到头来也只是白瞎!
吕布眉心狂跳,面皮被上冲的热血冲得滚烫。
又哪管自己此刻赤手空拳、哪管自己身处楚营主帐,又哪管是身前是赫赫有名的无双霸王!
当怒火窜至巅峰的那一瞬,理智的弦悉数崩断。
项羽一脸平静、实则困惑地坐着,等吕布答话。
结果答话没等来,却闻吕布“嗷”地怒吼一声,不打招呼地朝前一个猛扑,竟是硬生生地将他给迎面扑倒在地!
吕布心里门儿清:这瞎出昏招的霸王没了民心,注定又要挑不知哪条倒霉江自刎去,自个儿的复仇大计也必然跟着付诸东流,几个月空忙活一场……逮谁都得气昏过去!
他从来就不是隐忍脾性,忍了这么老久,早已受不了了。
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