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徐静书的事后,段玉山便坐下细问赵澈坠马的种种。
得知太医官判断赵澈的失明并非无药可医,段玉山放下心来,改问起别的。
他虽是赵澈伴读,但按长信郡王夫妇与段家之间的默契,若将来赵澈袭爵,他就是其最重要的幕僚辅臣。有此前情,段玉山当然不会局限于嘘寒问暖,更关注此事背后是否另有对赵澈不利的隐情。
那次游猎段玉山并不在场,其中细节一概不知。但他对赵澈的骑术及身手都了解,若非有什么蹊跷差池,即便赵澈不慎坠马,也不至于来不及护住头。
“马镫被动了手脚,”赵澈淡凉的嗓音里隐着丝丝讽笑,“坠马当时我突然四肢麻痹,无力动弹。”
段玉山惊蹙眉心:“是有人暗算,又或者只是巧合?”
赵澈笑意薄寒:“被送回的当日,太医官曾探出我脉象有异,只无法确定那异常因何而起。到我苏醒后,太医官们反复再探,早前那点异象却无影无踪。”
太医官这个职位极易涉及内城里的皇家秘辛,故而个个都很懂谨言慎行的保命之道。通常他们含糊其辞的“脉象有异”四字,十有八..九是在隐晦表达“疑似中毒”这类意思。
这本身已足够耐人寻味,再加上那女术士何然,就更扑朔迷离了。
“我母妃是巳时差人去请她的,她却在日落后才来。”
行了套玄乎其玄的术法后,到宵禁将起,才突然说“需纯阳生辰的小姑娘三滴血入符化水”。
所谓纯阳生辰,是要生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差一条都不算。这种生辰的人少见,却又绝非完全寻不到。运气顶好时,百人中也挑得出两三个。
方术、巫医之道常取这种人的几滴血做引,何然的要求倒不算离奇。
奇的是她提出这要求的时机。
以长信郡王府的地位,翻遍镐京城重金相求,寻一两个纯阳生辰的姑娘并不算难事。
段玉山当即领会了赵澈的言下之意:“她有意拖延到宵禁之前,既让人觉得有希望,却又因故难以执行。”这样一来,就算赵澈殒命,她也不担半点风险。
毕竟她给出了解决之法,若长信郡王府没能及时办到她说的条件,出什么差错都怪不着她。
“开始只是有些疑心,待我母妃差人再去客栈寻她时,才知她在出府后就立刻离京,行踪不明。”
游方术士说到底还得靠求财求名过活。
她将几名太医官联手都束手无策的人救了回来,且还是长信郡王府大公子这样贵重的身份,只要消息传出去,镐京城内勋贵富户们必对她趋之若鹜。
名声、财富都即将唾手可得,她却在一出郡王府就离京,这有悖常理。
“我猜,当日她定有后招,足使我毙命而不留蛛丝马迹。”赵澈垂脸轻笑。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府中恰恰就来了位纯阳生辰的表小姐。
段玉山以指尖抵住额穴:“幕后主使之人……”
“你说呢?”赵澈冷冷轻哂。
****
如今这大周新朝是经过前朝亡国、被异族统治又收复山河的几十年战祸后才立起来的,所以无论勋贵世家还是平民小户,宗族大都凋零,哪怕贵为帝王之尊也没能幸免。
今上的血脉手足只剩他的胞妹长庆公主赵宜安、异母弟弟长信郡王赵诚锐,故而长庆公主府与长信郡王府在镐京城内颇得尊荣礼敬。
若不是有天大利益可图,谁会不惜把脑袋别裤腰上,对长信郡王府大公子下黑手?
除掉赵澈,当然就是他的弟弟妹妹其中之一渔翁得利。这利益足够大。
赵澈的弟弟妹妹们虽性子有好有差,但年岁都不大,几个毛头小孩儿做不出谋害兄长性命之事。
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自就在这几个小孩儿的母亲们之中。
“郡王的后院颇为……‘充实’,”段玉山苦笑,斟酌用词,“若没拿到真凭实据,那就谁都可疑,又谁都清白。”
如今一切只是推测,若贸然闹起来,对长信郡王府没好处。所以徐蝉与赵澈母子俩虽心知有人暗算,也只能暂时咬牙,生吞下这天大闷亏。
其实只要抓到那女术士何然,所有事就真相大白。可她逃了。
赵澈以指尖拂过眼上的锦布条:“所谓‘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幕后之人或许会按捺一段时日,但绝不会就此彻底打消心思。”
他向来不认同父亲广纳“后院人”的恶习,但他的不满一惯只冲着父亲本尊,对父亲的那几位后院人虽冷淡,却从未欺辱轻慢,更不曾苛待异母弟、妹,几个小毛孩儿对他也敬重。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家府内会有人对他下黑手。
这回中招是因无防人之心,可经此一役,在某些事上,赵澈就不会再是从前那个赵澈了。
“是说你怎突然对‘你家’表妹如此关切,”段玉山刻意加重“你家”二字,颇有几分揶揄,“怕她无辜受牵连?”
赵澈倒也不瞒他,坦荡颔首:“在有心人眼里,当夜若非有她这个变数,我必死无疑。所以,她目前处境之凶险大约不下于我。”
他并不信方术、巫医之道。
在他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