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吹了两个人一脸,他瞥一眼程见渝,背过身咳嗽几声。
程见渝扶着冰冷的台阶扶手,向下窜几步,回头看一眼江衍高大挺拔的身影,黑漆漆的影子看不见面孔,亦步亦趋跟着他,一直急躁不安的心突然沉下去,有种莫名安定。
下一秒,山崩地裂,巨雷轰鸣作响,如同行走在云端之上,一切在一瞬之间发生,背后有人突然扑上来,紧紧将他压在地上,浓烈灰尘钻在鼻子里,他想要咳嗽,却吸入更多尘土,紧接着,眼前一黑,似是整个宇宙在耳边炸开,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
周围一切声音渐渐消失,仿佛一座无人之城,安静的不可思议。
程见渝眼皮抖了抖,瞳孔进了灰尘,眼泪止不住的流,什么都看不清,他抬起手抹抹眼睛,一米开外的上方有一角光线泄露,明黄灿烂,似乎是远处路灯。
周围残垣断壁,维纳斯女神壁画四分五裂,距今一百五十年的酒店成为一片废墟,他们被埋在其中。
一支手臂横在腰里,紧紧搂着他,江衍下颚抵在颈窝,硬朗的头发扎的痒痒麻麻,程见渝跪坐在地上,逼仄空间转不过身,剧烈咳嗽着,嗓子里全是灰土,轻声叫一句:“江衍?”
“江衍?”
没有人响应,程见渝心里猛地一抽,扭过脖子隐约看到江衍灰扑扑的头发,凌厉颌角低垂,擦出几丝深深血痕,他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拔高声音,“江衍!”
脖颈后呼吸沉重,江衍睁开眼,嗓音哑的听不出音色,“我在。”
程见渝松一口气,费力活动酸软肩膀,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上方,酒店主体瞬间坍塌,悬挂的消防梯倒扣在地上,像一把钢铁保护伞,为他们在乱石砂砾之中撑起一方天地,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四肢后知后觉的颤栗着,全身上下一阵发冷,现在陷在黑暗里,感官却来不及怕黑,对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一切,他还年轻,大好的人生在眼前展开,还不想死。
江衍感觉到手臂下肌理颤抖,小小的呼吸急促,像个刚出生的小兽一样蜷缩着身体,大部分情况下程见渝淡定从容,斯文有礼的处理好一切事情,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找不到撬开的缝隙,只有像现在,很少一部分情况,才能感受到他的脆弱懵懂。
“程见渝,想不想听故事?”江衍深深搂住他,低声问道。
背后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程见渝闭着眼睛,感受节奏那稳稳当当心跳,淡道:“随便你。”
江衍的声音悦耳,字正腔圆,有种引人入胜的独特魅力,“我从小到大,认识的每一个哥们朋友,都很羡慕我有个好爹,无论我做什么,只要取得成绩,人们会自然而然觉得这是我爸的福泽。”
“这一度让我挫败,因为我们家情况复杂,我最多一年见他三次,很少有交流,互不干涉,各过各的生活,我的成就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江衍顿了顿,闷闷喘息几口,“我妈虽然经常见,但她只知道购物美容,用金钱填补一段毫无感情的婚姻,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坚信用钱可以买到一切,这个世界上没有物质摆不平的事情。”
“我以为我给你钱,给你足够的钱,你会一直陪着我,因为我身边的人全部都是这样,我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正确的,可是当你离开我,你讨厌我,我才明白感情需要尊重和理解,我以前做的太差劲了,这一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程见渝感觉到脖颈上潮湿,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他更愿意是后者,“别说这些了。”
没恨过江衍那是假的,他既不是圣人,亦不是木头,但比起恨,更多是憋屈和不甘,他想的最多的是,为什么是江衍有着一张和温岳明相似的脸,为什么这么恶劣的一个魔鬼要顶着天使的脸,他想不通。
半响没人说话,江衍声音干涩,呼吸更深沉,像是呼吸是费力的一件事,“其实我有个秘密,需要你的一个秘密来交换。”
程见渝沉默不语,两个人身体紧紧贴合,察觉到江衍似乎不太舒服,如同竭力隐忍着,“秘密?”
“我是莫科股东。”江衍凑到他耳边低低说。
程见渝立刻明白周觉青的事情了,眉梢挑了挑,有些意外,“原来如此,可是我没有……”
他一顿,想起来件事,垂下眼看着眼前地面,“今天编导问我的问题我说谎了,七年前,你生日那天,打电话给你舅舅,我接的,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张扬嚣张,少爷脾气的富二代,以后千万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我要教你什么是礼貌。”
江衍抬手摁摁发酸的眼眶,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果能在那时候认识你,我一定认真追你,把你照顾的好好的,不用经历那些糟心事。”
“对不起。”他结实手臂紧紧勾住程见渝的腰,鼻尖蹭蹭颈窝,温柔缓慢地诉说:“对不起,见渝。”
程见渝眼窝子干,很少有想哭的时候,可此时此刻,却像心脏被人重重捏一把,软绵绵发酸,那些他抛之脑后的委屈和冤枉,并没有被宽容大度抹平,因为简简单单的“理解”溃不成军。
人真的很奇怪,大风大雨能扛过来,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是一旦有人表示理解所遭受的痛楚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