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脸上的妆不是清水能洗掉的,他说要洗,陆湘没有反驳,唤陈锦把自己的妆盒拿过来,想自己擦掉,却被赵斐夺了帕子。
“说了我来。”他强硬地把陆湘拉到镜子前。
这一百年来,陆湘从来都在独自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变换模样,今日却是不同。她依旧坐在镜子前,赵斐拿着锦帕,一点一点去掉了她脸上的伪装,露出她的本来面目。
赵斐擅长作画,做这样的事自然信手拈来。
虽然是头一回,却十分熟练,片刻便将陆湘脸上的妆容全用膏脂擦净了。
陆湘望着镜子,赵斐也望着镜子,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
“段姑娘说得对,还是你本来的样子好看。”赵斐弯了唇角。
“是么?从前我在敬事房的时候,你觉得老丑了?”陆湘道。
赵斐俯下去身,把脸搁在陆湘的肩膀上:“是老丑了,可本王不嫌弃。”
陆湘“嗖”地一声站起身,径自去旁边水盆里把脸上的油腻洗净,方才觉得清爽了许多。
“你在宫里一直都是顶着妆么?”
“是呀。”她在宫里的时候身份十五年一换,但宫里的老人不少,变换身份时自然少不了伪装,只是有时候伪装得复杂,有时候伪装得简单些。
陆湘今晚格外的坦诚,对他几乎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赵斐有一种久违的欢喜,可又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易容术谁教你的?你那个朋友?”
陆湘点头:“是他找了易容高手教我,其实一直易容,习惯不会觉得难受。”
“你那个朋友还教了你什么?”
“他为我做了很多事。”陆湘道,“我记不清了。”
“那你……喜欢他么?”赵斐迟疑了片刻,终于把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陆湘望着赵斐,想了想,“我和他之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我讲不清对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
“既然复杂,那就不用说了。”赵斐冷冷打断她的话。
陆湘望见他的神情,忍不住抿唇:“是你自己要问的。”
“我腿软了。”赵斐道。
“那你去躺下。”陆湘去扶他,他软绵绵地由着她扶着他到榻边。陆湘将他的枕头立起来,好叫他垫着腰。
赵斐靠坐在榻上,见陆湘仍然站着,伸手拉她坐下。
陆湘顺着他的力气坐到他身边,赵斐蹙眉,却扯着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虽然抱着陆湘,可赵斐的神色越发凝重。
“你这一声不吭的,不是中邪了吧?”
“不是。”陆湘道。
她其实很喜欢倚在赵斐怀里,赵斐的肩膀略显单薄,但胳膊还算有力,再加上身上的味道好闻,陆湘很依恋他的怀抱。
如果她可以只按自己心意办事,她愿意永远就这么倚在他怀里。
她把头埋在赵斐胸口,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这并非她第一次听到男人的心跳……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陆湘答得极快,却掩饰不住声音里混杂的慌乱。
赵斐低下头,正好望见她光洁的额头,下意识地低头啄了一口。
“赵斐,你说过你会到底为止的。”
拉手可以,拥抱可以,想要再一步的亲密,她就不愿意了。
“知道了。”赵斐不甘心道。
陆湘支起身,回头看他一眼:“你不乐意?”
“我要是说乐意,你信么?”
“那你想怎么样?”陆湘笑问。
赵斐盯着她,眼睛里蹿着小火苗,就在陆湘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想听?”
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说呀。”陆湘无畏地望着他。
赵斐见她这模样,垂眸笑道:“我想做个铁笼子,把你洗干净了扔进去。”
他是带着戏谑地语气说这话,但话音一落,明显感觉怀里的人抖了一下。
又触到了她的逆鳞么?
“陆湘。”赵斐忙道,“我胡说的。”
“你会那么做吗?”陆湘问。
他方才虽有戏谑之意,在陆湘听来,至少是半真半假。
赵斐叹了口气:“当然不会,我若是会那么做,从扬州到京城,何至于担忧成这样?”
“你担忧什么?”
“当然,是怕你走。”
陆湘沉默。
赵斐的手渐渐握成拳,隐忍了半晌,终是问了出来:“你会走么?”
陆湘倚在他怀里,答非所问道:“我困了,我们早些睡吧。”
她没说要走,竟是倚着赵斐的胸口就闭上了眼睛。
“你要在这里睡?”赵斐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戳了戳陆湘的耳朵。
陆湘被他戳得疼了,支起身怨怒道:“这是做什么?”
不是做梦。
赵斐沉沉看着她。
陆湘被他盯得不适,坐起身,叫外头的陈锦提了壶热水进来,帮赵斐洗了脸。
长禧宫东西一应俱全,陆湘见陈锦伺候赵斐洗脚,自己去衣柜了取了寝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