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得十分顺畅。
镖师们常年行走在外,见多识广。哪里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哪里有名不见经传的小吃,他们都如数家珍,陆湘和赵斐吃惯了宫廷菜式,御膳房里什么菜系都会做,可天下之大,几十个御厨哪里能真的包罗万象。
他们行了一路,便吃了一路,玩了一路,也见识了一路。
快到扬州时,车队止了行程,在临近扬州的一座水乡小镇上住下了。小镇盛产胭脂水粉,陆湘和段萍成日就在街上逛脂粉铺子。这天,两人一直逛到天黑,走得饥肠辘辘了,方才找了家酒楼吃酒。
刚一落座,就看见萧裕进来。
不等萧裕说话,陆湘便道:“等吃完饭我们就回,这镇子就这么大,出不了事。”
萧裕被陆湘抢白,顿时低下头。
段萍见状,倒是笑了,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么?”
萧裕赶忙道:“公子没什么吩咐,只是今晚正好在这里用膳,见两位姑娘来了,便叫属下来请香香姑娘一起去旁边的包间里用膳。”
“原来占了包间的客人是公子呀,”段萍恍然大悟,方才到酒馆的时候,两人就想找个清静一些的包间,店家说包间已经有人定了,原来竟是赵斐。
自打出了京城,陆湘白天跟段萍在一块儿,夜里也跟段萍睡在一屋,赵斐不过白日里跟她搭几句话罢了。
段萍时时在陆湘身边,自是知道赵斐无数次飘过来的目光。
“公子叫你呢,赶紧去吧。”
陆湘心下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明知她跟段萍在一块儿,怎么单单叫萧裕过来喊自己。
陆湘便有些别扭:“不用了,我就在这边跟萍萍吃了就回去。”
段萍劝道,“公子肯定是找你有事,你快过去吧,我这边刚点了好多菜,都是我爱吃的。”
陆湘道:“有你爱吃的,叫掌柜的端过去就是了。”
段萍摇头:“公子要请客,我这边还端着菜过去叫什么话,你先去吧,我吃得快,一会儿我去叫你。”
“那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边。”陆湘对萧裕道,“你过去,跟他说我们已经吃上了。”
萧裕不知道该如何劝解陆湘,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段萍。
段萍朝萧裕淘气地撇了撇嘴,挽着陆湘的手把她扯起来:“你就去吧,要不然公子肯定不死心,等一下指不定还要过来找你,找来找去的,又是何苦?我吃相不好,一会儿他来了,我可不自在,你快走快走!”
不由分说,就把陆湘往包厢那边推。
段萍力气大,陆湘根本挡不住。
“好了,好了,别推了,我过去就是。”陆湘无奈,只好答应,段萍方才松了手。
“萧裕,你在这边陪着萍萍。”
“我不用人陪!”段萍不满地嚷道。
陆湘不搭理她,自己就往包厢那边去了。
陈锦神色凝重地站在包间门口,见陆湘来了,低声道:“公子心情不大好。”
“怎么回事?”
“方才舅老爷送来了一封密报,公子看过后便……”陈锦的声音越说越低。
密报?
到底看了什么密报,会令他心情变差。
陆湘心中一凛,吸了口气,便推门进了包间,将门带上。
这包间极为雅致。
没有名贵的字画,没有考究的摆件,但这包间的确极为雅致。
酒楼依着穿城而过的一条小河,包间正好临河,原本的窗户被拆了下来,拿竹子做了个栏杆,明明是一间屋子,却像阁楼一样,可以俯栏临风。
江南月色极美,从陆湘站的地方望过去,深蓝的天幕,橘黄的上弦月,散落的星子,朦胧的云雾,潺潺的溪流,以及倚着栏杆而站的美人。
当真是一副浑然天成赏心悦目的画。
“过来了?”赵斐听到声响,并没有立即转过身,依旧望着外头。
的确不太寻常,他从来不会这样冷淡的对陆湘。
陆湘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动容。
她曾经无数次看过赵斐的背影,坐在轮椅上的背影,清瘦单薄的背影。
一个人站着栏杆边看风景的背影,当真是有些寂寞。
陆湘心软了,走上去从背后伸手抱着他。
赵斐仍旧没动,也没说话。
陆湘心中有一个猜测。
她并没有探头去看赵斐的脸,只是抱着他的手往上抬,抓到他的下巴,然后缓缓向上,碰到眼角的时候,她摸到了一滴水珠。
他哭了?
赵斐抓住了她的手,不叫她再碰到自己的脸。
“他死了?”陆湘问。
“嗯,他死了。”赵斐的声音微微颤抖。
皇帝终于死了。
从陆湘动手的那一日到今日,足足有三十三天了,等了三十三天,他终于死了。
终于!
陆湘虽然知道他喜欢白笃蓐香,但这法子多多少少有碰运气的成分。那突然在库房冒出来的白笃蓐香,御用监未必会呈上去,皇帝惯用白笃蓐香,自然看得出那些香不太纯净,亦未必会用。
如今看来,陆湘赌对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