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决不能再有第二回!
有那么一瞬间,孟阳是真犹豫了。
他太渴望亲情,可理智却又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做。
“我们,我们还要去别处,”见刘玉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孟阳忙改口道,“但我一定会经常去探望你们的。”
如今自己长大,不是当年一无是处小拖累,能赚钱孝敬他们了,所以也敢走亲戚啦。
“好孩子,”刘玉隐约觉察到什么,叹了口气,心疼又无奈道,“莫怪你伯父,这些年,他一直没断了派人四处打探你消息……他是个痴人,死心眼儿,时常痛恨自己无用……当年在路上听说你们出事,他几乎一夜白头……”
郎文逸是典型忠君爱国的典范,与绝大多数老派忠臣一般,都从骨子里信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套,所以莫说遭打压、贬谪,哪怕有朝一日为了维护朝堂稳定,皇帝让他提头去见时,他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切下自己头颅奉上。
所以孟家出事,他不是不恨,不是不怨,但这份怨恨显然与他数十年来的信念相冲突,直接就把他两头打懵了:
他不知究竟该恨谁。
恨国家吗?好像不应该。
恨朝廷吗?好像也不对。
恨皇帝、恨皇子,恨他们的野心和筹谋?好像还是不对。
所以等到最后,他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无用,不能力挽狂澜……
孟阳只知道郎文逸头发好像白的特别早特别快,但却不知竟也是因孟家的事伤心过度,一时又觉眼眶酸涩。他摇摇头,“我没有怨伯父,甚至还为自家事牵连到你们,觉得很抱歉。”
只是大约人总爱伤害最关心自己人吧,可能他从内心深处就知道郎文逸会无条件包容自己,所以才会在一瞬间失控。
所以在发泄之后,他才会有底气使唤白星和廖雁,逼着他们去做什么压根儿没听过小猪仔馒头……
只是,只是现在那老皇帝还没死,虽然伯父说他内心愧疚,但君心难测,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次疯魔?
自己毕竟跟伯父伯母没有血缘关系,又是这么大的人了,住到人家家里实在说不过去。
万一被有心人听到风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也只有这么几个亲人了,还是谨慎些好。
他能想到的,刘玉自然也想得到,一时心中酸楚难忍。
“那也罢了,不过好歹去家里吃个饭,我跟你伯父也想你想得很。”
这回孟阳没有拒绝。
刘玉立刻高兴起来,整个人活像年轻了十多岁一样。
她甚至有精神靠着床头坐起来,指了指外头,笑呵呵道:“想必那也是两个好孩子。”
孟阳与有荣焉地点头,“是呢,他们都很好,而且功夫可厉害了!经常帮着官府抓坏人呢。”
刘玉呀了声,“那可真是了不起。”
她的丈夫就是做官,自然也知晓朝廷经常对外悬赏通缉犯,而能享受到这个“待遇”犯人,往往罪大恶极且极难抓获。那两个孩子瞧着跟自家侄儿年纪相仿,竟有这等本事!
想必,儿时过得也很苦吧。
唉,罢了罢了,三个苦孩子抱团取暖。
只是这么想着,她一腔慈母心肠就难受得皱巴起来。
“哎,”也不知想到什么,刘玉忽然又来了精神,秘秘道,“我冷眼瞧着,那姑娘待你可不一般,怎么着,心上人么?”
孟阳刷地红了脸儿,无比惊讶道:“您,您怎么知道?”
她才了几眼呀,竟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孟阳的表情极大地取悦了刘玉。
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伯娘多大年纪的人啦,走过桥都比你吃过米还要多呢,这事情,只拿我这双眼睛一溜呀,那就八/九不离十喽!”
大约所有长辈都喜欢替孩子们牵红线,刘玉两个孩子都成亲许多年,本以为再也没了用武之地,如今意外遇上孟阳,顿时又精焕发起来。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啦,可得加把劲儿,伯娘等着吃你喜酒哩!”刘玉轻轻掐了掐他腮帮子。
对方的手指刚一碰上来的瞬间,孟阳就仿佛被重新拉回到童年。
那时候自己还有点胖,圆嘟嘟脸上满是奶膘,伯娘最喜欢掐自己腮帮子啦……
不光孟阳怔怔出神,就连刘玉在意识到自己时隔多年后再次做了这个动作后,也是愣了。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但相对应,也有许多东西无法改变。
刘玉生怕自己惹了孩子伤心难过,忙扭过头去,飞快地沾了沾眼角,又笑道:“饿了吧?伯娘去下头给你弄点吃。”
孟阳连忙拦住她,显然对自己刚才喊什么“小猪仔馒头”举动感到十分羞耻,“倒不大饿,您不用忙了,下头人来人往乱糟糟。”
“怕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娇贵人。”刘玉拍了拍他手,径直下地,又不许他跟着。
刘玉一出门,就见才刚自己提到过白星和廖雁两人正一左一右半趴在围栏尽头,听见自己出来,纷纷转过头来,乖巧问好。
两人知道自己听力过人,更知道那头双方相认必然要说许多知心话,不欲偷听,便故意走得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