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的烛火又是彻底没有熄,待送皇后回甘泉殿,已近子时。
她入睡极快,等元聿将她从龙辇上抱下时,她已闭上了双眸,长睫低垂,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元聿将她送入寝宫,放在柔软的榻上,岳弯弯就势蜷缩成了一团。他替她掖被,这才走出。
含元殿的折章还有许多,元聿一直坐到夤夜时分,才会内殿休息了两个时辰,睡到天明时,便听宫人来报,说是晏相来了。
今日不用朝会,晏准是一如既往地来得早。元聿起身更衣,稍事梳洗以后,整装而出。
晏准递上来两份折章。
令元聿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还有晏准拿不准不知该如何决断的事。郑保将两份劄子都递到了元聿手边,元聿先拿起一封,是工部的。
先帝大丧,工部大兴土木,要修缮皇陵。
上面列举了修缮之事一应所需,包括木材、原石,连地宫里所需要的蜡烛都写了进去。尽管事先先帝大丧时国库已拨了一波银子,然而上至尚书,下至工部员外郎一应仍然整日哭穷。
元聿看了一眼,撩手放到了一旁:“修缮皇陵的事是朕提议的,既然银两不够,何不再拨?”
晏准道:“陛下再看另一封。”
元聿疑惑,凝视着晏准,信手又拾起了另外一封。果然,见到这份劄子以后,元聿的脸色有了变化。
这是礼部上呈的。
晏准解释:“礼部的人说,他们要为陛下筹办年底的大婚和立后事宜,这钱也是不可少。并且大婚明细,连同陛下寝宫里所需要用的一百二十八支龙凤烛的造价,也写上了。”
这是故意呛工部的啊。
元聿皱眉。
皇陵年久失修,遭风雨侵蚀,石碑有所毁损。元聿自即位以后,为彰显对先人的孝敬之意,亲自提出了,要修缮皇陵。当时满朝文武,皆夸赞陛下英明。
这件事是停不得的。
况且,从他下诏立岳弯弯为后始,反对的声音便一直如潮。他也正是利用了这个“孝”,才堵住了诸多人口舌。
“兹事体大,臣不敢贸然批示,还请陛下决断。”
元聿拂了拂刺龙赭色广袂:“单是寝殿,便要设一百二十八支龙凤烛,虽是规
矩,却过于奢靡,从简吧,减为三十二支。你批复一遍礼部,余下的他们知道如何做。”
既然两边都在哭穷,国库有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且要时刻对外备战,那么只能委屈一番皇后了。
弯弯倒也不是介意这些之人。
晏准叉手一拜。“诺。”
一拜之后,晏相直起了身,道了一句:“皇后贤德。”
这话……元聿才提起笔,笔端正落在折章上,凝成一团水墨,他微露一分诧异,三分笑意,“贤德二字,竟也能从晏卿口中听到,难得。”
晏准吝惜语言,元聿从认识晏准起,便没有听他夸过谁。
皇后贤德,让陛下深感荣焉。
晏准道:“是陛下嘱咐臣,在傅氏的状纸上添上数笔,将原本聂家应出的三成家资添至五成。”
陛下从不干涉臣子家事,此举,倒像是有意地讨皇后娘娘的喜欢。皇后古道热肠,嫉恶如仇,让那聂羽冲下场越惨,自是越得她心。
元聿伏案疾笔而书,淡淡道:“不是晏卿自己添的么,这等得罪人之事,与朕有什么关系。”
“……”
早就知道,陛下不会认的。
……
岳弯弯昨夜睡得晚,今早上也误了时辰,懒懒的不肯起床。无论妆成唤了多少遍,都不肯起。还道她这个皇后当得闲得很,就算不起,也没什么。
妆成于是不再催,只是微笑,道,擦脸漱口还是要的。
岳弯弯欢喜地答应了,自己取了帕子把脸擦了一遍,等妆成要带人下去时,岳弯弯却道:“妆成,你留下来。”
妆成于是候在了凤榻之旁,等待皇后吩咐。
岳弯弯定了定,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有点儿为难,但是,她还是问了出来:“妆成,你知不知道,陛下的母亲,亲生母亲?”
妆成微微惊诧,没有想到皇后娘娘问的竟是这个,关于羽蓝婕妤,很多事都是皇室秘辛,不便传出,连她作为宫中的老人,对羽蓝婕妤的死因,也只是知晓一鳞半爪,而不知全貌。这宫里爱传闲话的有很多,因此也添油加醋,传出了诸多不同的说法。
“娘娘……要知道什么呢?”
岳弯弯不知妆成的为难之处,伸手抓住了她的臂膀:“你就都告诉我吧,把你
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我想知道陛下的事。”
妆成掂量再三,也已想好何者该说,何者不该说,她曼声道:“羽蓝婕妤是西域三十六国里羽蓝国的公主,这个国度据说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她们国中的人,尤其贵族,个个血统纯洁,生有发蓝的眼睛。后来羽蓝国水源不知何故突然断裂,为求延续命脉,他们朝大魏求助,大魏答应替他们开凿河道,引水入渠,但也向羽蓝国开出了条件,羽蓝国小地寡,没有可以拿来交换的,于是,她们送了最美的一个公主入魏。那就是羽蓝婕妤了。”
“羽蓝婕妤之美,确实名动天